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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话小说】陷害(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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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0 16:35: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陷 害

                                                                                     1

        岳飞庙有副楹联:
       上联:人生自古谁无死;
       下联:第一功名不爱钱。
       这是一幅集句联。上联是文天祥(南宋)的《过零丁洋》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下联是杨继明(明)的《自况》诗句:“男儿欲上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
       岳飞不爱钱,爱的是“还我河山!”的民族大义,结果才会被奸臣所陷害。
       世人被陷害,大致可粗分为两种:一种是有针对性的明目张胆的有预谋的,简明扼要地说也就是不置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就像岳飞那样。还有一种是意外陷害,因为事情的始作俑者当初并不是想陷害谁,纯粹只是为了一点眼前的蝇头小利,其概念也可看作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游戏,没想到事情在演变的过程中,玩游戏的人当中突然有人改变了游戏规则,使事情急转直下,让一场看似简单的小概率事件,最终酝酿成了对另外一个无辜者的一种陷害。
        李祺就是一个被这种荒唐“游戏”意外陷害的受害者。
        因为李祺也不爱钱。
        李祺在去饭堂的路上恰好碰到了保安高端,高端和李祺是老乡。他一看见李祺就满脸的诡笑:
       “李祺。你的存折。”
        说完就递给李祺一个存折。李祺莫名其妙地问:
       “哪来的?”
       “王有才让我去财务科拿的。别忘了买水啊。”
        李祺手里拿着存折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高端就走远了。李祺也没有停留脚步,吃完饭他还要赶去仓库上班。他一头雾水的一边往回走,一边看看存折上确实有200多块钱,这应该是上个月半个月的试用期工资。王有才是煤气站的站长,上个月17号那天李祺曾在煤气站上过半天班,因为感觉不太喜欢那个环境和工作,就没有再去上班,一直等到半个月后才有机会进了仓库。没想到就这么突然间冒出个200多块钱的存折来,太出题人意料了。李祺从接到那个存折开始,就如一口吃下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
       世俗中人有几个是不爱钱的?所谓的财大气粗,人穷志短,煌煌之论早已深入人心。尤其是当我们一不小心进入了一个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的时代,只有越来越多的钱,才能让虚弱的生活看起来不会那么的惨淡。商人不爱钱怎么才能日进斗金?穷人不爱钱怎么才能脱贫致富?虽说阿堵物是万恶之源,众矢之的,清高之士视之为粪土。但“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形而上是一种讽刺——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形而下却又是一种真实——“粪土”才是鲜花灿然绽放的最佳土壤。这看似故意在断章取义的偷换概念,但其实残酷的现实早已一种势不可挡的洪荒之力,裹挟着、冲击着、摧毁着、人们坚守了多年的神圣信仰。当然李祺奉行的理念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不仅是靠读圣贤书得来的,也是从小在家庭中受传统教育得来的。对于一个打工者来说这区区200多块钱虽不算多,也能顶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对于李祺来说,活了31年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多的意外之财。以前对于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李祺一直认为都只是传说,都是用来蒙骗那些善良可欺老实人们的虚妄之言,可现在真的有馅饼掉了下来,李祺却又感觉:这哪里是馅饼,分明是铁饼!一下子就把他砸晕了。
       李祺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老实人,他曾在国营企业里工作过8年,所处的环境和所接受的教育指导都是正统的,具有一定的传统性以及极强的科学性和权威性,这种影响对道德的约束力和一个人行为准则的评判都起着积极的不可替代的引导和督促作用,也是对一个人正确的世界观形成,具有《羊皮书》般功能的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给养。对很多刚踏入社会的人年轻人来说,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健康成长的确是一件受益终生的事。
       李祺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好事来的太突然了,肯定是个套。只是眼前的这个套,祸福几何还不清楚。李祺在想,这件事肯定不只是他王有才站长一个人知道,因为发工资前员工们是要一个个签工资单的。打工者虽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但要得罪了谁,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成为被报复的把柄,更何况这个把柄又是如此的锋利和凶险,一旦被人揭发,再被厂部追查,那就是贪污!他站长倒霉是活该,是咎由自取,是自作孽不可活,可自己也会因为得到了所谓的好处而遭受牵连,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这不仅无端地毁了自己的清名,甚至连工作也丢了,事情明摆着:这不仅是个坑,还是个粪坑。虽说工作丢了还可以再找,而清名一旦丢了,就像一匹被污染了的白绢,任是神仙也洗不出原本的素洁了。固然这个所谓的清名有点虚,但虚的东西往往是成就大事的根基。万事万物都是从虚到实,从无到有的。最让李祺感到别扭的是高端最后的那句话:别忘了买水。买水——其实是打工者这个特殊群体习惯性的一个暗示语,按名词解释就是:别忘了请我们啜一顿。请谁?当然是煤气站站长王有才和高端二人。因为李祺知道高端和王有才关系比较密切,李祺初来这个厂去煤气站上班也是高端给介绍的。李祺因此猜想,这个存折的起因,当初肯定是王有才以为自己不会在这个厂里干工了,才假报了自己的名字上去,好偷偷的多领取一份工资。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走,只是换了个部门工作,而当王有才知道自己没走的时候,考勤已经报上去了,无法撤回,所以眼下只好装模作样的想落个顺水人情,好歹还可以趁机吃上一顿。王有才是这样想的,高端肯定也是这样想的。高端本就是个来者不拒喜欢占点小便宜的吃货,碰上王有才这样一个小污吏,俩人也算是一拍即合,黄鼠狼衔油条——对毛对色。
       吃完饭在去厂区的路上,李祺又恰好碰到了煤气站站长王有才,他想弄清楚这个存折的真实情况,王有才和高端有关系,也算和自己有关系,自己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拿了存折,而不顾后果的只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才,今天高端给我的那个存折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是你让高端去财务科拿的,你又是站长,你不报我的考勤上去,统计和财务那里怎么会给我存折?”
      “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不想要就丢掉好了。”
       说完就走了,说话的态度极其冷淡。王有才是江西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不高,脸色黝黑,眉毛短粗而杂乱,眼白多,给人的印象有点“贼”。李祺观人多矣,第一眼打量到他心里就有种排斥感,没想到还真准。原本李祺还想着王有才若能实话实说,给自己一个清楚的解释和明确的态度。如果真是这样,李祺会考虑一个周全的办法来化解这个存折可能会带来的不良后果。但王有才的这种态度分明就是想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一副你们爱咋的咋的的嘴脸。尤其是那句:你不想要就丢掉好了。更让李祺反感。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直接打到存折上的,把存折丢掉了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真是岂有此理!李祺刚拿到存折的时候只是紧张和不安,就像一名窃贼怀揣着一件赃物行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现在看到王有才的这种态度,就又有些忿忿然了。一直到深夜下班的时候,李祺的思绪才平静下来,因为他决定明天就把这个存折上交。
       李祺第二天上午一睡醒就去了厂部办公大楼。办公大楼的正厅是销售大厅,有一男一女两个开单的。男的叫招鹏是本地的一个小青年,女的叫黄芃芃,一个19岁的湖南妹子,是刚从华夏陶瓷博览城过来的。李祺对她印象一般,但她对李祺印象极深。一见到李祺进了大厅,就忙招呼道:
      “嗨!这么早干嘛呢?”
       洋溢着一脸的青春笑容。那可爱的笑容含糖量太高了,李祺的心脏怦怦怦狂跳了几下。正常情况下李祺应该是下午4点钟才上班,所以她才会这么问。但李祺此时没有情绪,只好淡漠地敷衍了她一句:
      “没事。就是找厂长。”
       说完做贼心虚似的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就往左一拐步履匆匆的去了厂长办公室,把黄芃芃那张热情的脸尴尬的留在了那里。
       张庭柱厂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李祺走路快也没在意,一下子就进去了。没想到办公室里除了张庭柱还有承包饭堂的老板娘也在里面,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穿裙子的老板娘和张庭柱正面对面的坐着聊天,而她的两条腿却高高的翘在办公桌上。李祺的突然闯进,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不约而同的朝李祺看过去,慌乱中的老板娘迅速把两条腿放下来又顺手捋了几下裙子,他们俩倒还没什么反应,看到这一幕的李祺脸却“刷”一下先红了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来干什么?”
       张庭柱先用手扶了扶眼镜,由于是圆胖脸型,虽然年近五十,但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平常就比较严肃的他,此时的脸色又平添了几分愠怒。
      “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李祺说完,就把存折递到张庭柱面前接着说:
      “这个存折我不能要。这上面有上个月试用期半个月的工资,但我是这个月1号才进的仓库。”
      “嗯?这个存折哪来的?”
      “是从煤气站拿来的。”
      “你不是在仓库吗。煤气站怎么会有你的存折?你上个月在煤气站干过吗?”
      “只干过半天。不知道这个存折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敢要,只好上交给你了。”
       张庭柱狐疑的眼神在明亮的眼镜片背后一眨一眨的。只是短暂的迟疑:
      “好吧。先把存折放这里吧。”
       李祺一听没敢再多言,立即撤了出来。出门的时候他听到老板娘说:
      “什么存折呀,还有这么好的事?我看看。”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重新走回销售大厅的时候,有个客户正在前台等着开单,李祺扭头看了一眼,刚好黄芃芃也抬头往李祺这边看了一眼:
      “哎,什么事啊这么快就办完了,过来说说呗。”
      “小事情。你这么忙不敢打扰了。”
       李祺没有停留,背后就听到了这一句:
      “匆匆忙忙的干嘛呢。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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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0 17: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1 22:11 编辑

                                                                                                  2
   
        益丰厂建在一个山旮旯里,三面环山,只有正面对着一条省级公路,去市区要二百多里路,去最近的小集镇也有10里路,在这中间只有一条公路,一边是山一边是水,没有工厂也没有店铺,虽然不是什么山明水秀的景色,至少也有青山绿水的风韵。平常若没什么事,员工们很少有人去镇上,除了上班,大都窝在宿舍里玩耍聊天看电视,业余生活既枯燥又乏味。但对于李祺来说却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仓库——宿舍,宿舍——仓库。在仓库时是流动的工作环境,在宿舍时是安静的休息环境,工作与生活自然协调,相得益彰。李祺没有多少爱好:不抽烟,爱喝酒,喜读书。但他不欣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放浪与颓废,却倾心于“一曲新词酒一杯”的逸兴与格调;读书也是“好读书,不求甚解”,书都是些闲杂书,不系统不专业,凡是来宿舍的人无论生疏,只要一看到他床上靠墙一边一大溜书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走进看一看,然后问:
      “这都是些什么书啊,看不懂。有没有武侠小说啊?”
       说这些话的人,不能算是很懂书,但至少他们知道走进了看看,说明他们对书还是有一种想与之亲近的冲动和尊重。李祺的回答也是实话实说:
      “我也是看着玩,打发时间而已。武侠小说太热闹了,我喜欢安静。”这话肯定不是全部,因为李祺除了看,也会经常记些笔记,写一点心灵鸡汤式的短小文字。任时间如泉水般在叮咚的流淌中潺湲而去,而文字却在岁月的锤炼里如镀金般熠熠闪光,“自是人生多眷顾;不使岁月总空行。”
       这天李祺正在安静的看书,高端拿着份报纸就进来了:
      “你说说一个人喜欢照镜子爱打扮是个啥生肖?”
       李祺想了想说:
      “是马。”
      “为啥是马?”
      “人要骑马,就要给马配马鞍子。”
      “准不准啊?上一次就没买中。”
      “不信你不买。上周末买中了,说请我吃饭的,我现在连口水都没见到。”
      “你不是在上夜班吗。”
      “可我这周转班了,也没见你表示一下。”
      “别嘟囔了。现在就去小店里,不就是让老板炒俩菜的事吗。”说完就盯着李祺看,李祺也抬头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不说话:
       “看啥看。走啊。不就是两瓶红米酒吗。”
        李祺笑了笑,没有说话,一边下床穿鞋,一边在想:呵呵,这人今天是不是在哪发了点财,这么爽快。
        高端和李祺不仅是老乡,也算是同学。高端比李祺大2岁,他们一起毕业于市同一所高中,毕业后高端回乡下教书去了,李祺考进了工厂。俩人虽不在一个班,但熟悉。因为高端上学时住在一个亲戚家里,而那个亲戚和李祺的家同住在一个小巷的大杂院里,只不过当时俩人没有过交往。没想到2年前李祺出来打工时,恰好遇到了已经在外打工5年的高端,俩人从此就有了交往。高端一直在干保安,喜欢和有钱有势有职有权的人打交道,一张嘴能说会道,口吐莲花,也喜欢吃吃喝喝,吃遍四季风味,整个一《舌尖上的中国》。可就是不喜欢花自己的钱,因为他的钱大多数都用来赌“三公”和买“六合彩”了。他多数时候都是“吃请”,很少有“请吃”的时候,只有李祺是个例外。高端干的是保安,每天免不了都要和管理人员打交道,他不像其他保安那样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开门关门,他喜欢主动和管理人员套近乎,态度谦恭,言辞恳切,一脸的谄媚。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很多管理人员在家时也不过是个秋收冬藏的平头百姓,用老百姓自己的话说:小庙里的神,没见过什么大香火。更不会有陌生的人前去无端献殷勤,如今突然被高端这样的人点头哈腰的抬举着,自然会有几分得意和成就感,免不了会投桃报李。当然,高端也绝不是一无是处,他毕竟在乡下教过几年书,字写得漂亮,凡是在门卫处见到过他写的字的人,无不由衷的赞叹一声:好字!而且口才也好,就像一句话:人才不一定有口才,但有口才的人一定是人才。这才是他如鱼得水的必然条件。高端有了这样的资源也就有了让人请吃的资本,每每有刚出来打工的找不到工,他就会去利用这个资源帮那些着急找工的人,然后让人家请吃一顿,可谓是屡试不爽。高端这样的为人处世,因为没有了亲疏远近,只剩下小利益的取舍,结果是利益共享的熟人很多,君子之交的朋友没有一个。但他只对李祺另眼相看,他身上所有的性格缺陷,李祺恰恰都没有,这种此消彼长似的性格互补,让高端对李祺高看了一眼。毕竟高端不是糊涂人,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是非的价值观,在他眼里很多人明明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却还在哪里故弄玄虚的装——装正直,装清高,装好人。既如此,与其和他们一样表里不一,不如我行我素活出属于自己的一份精彩来;既如此,与其做个披着羊皮的伪君子,不如做个赤裸裸的真小人。所以每次只要有人请客吃饭,高端都会拉上李祺。他常对李祺说“别老吃饭堂了,也该适当的改善一下,饭堂的饭在家都是喂猪的。”李祺的生活圈在城市,不知道乡下的猪都是喂什么长大的,他只知道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去面对吃什么。不过请归请,大多数时候李祺是不去的,有时是当班去不了,有时是厌烦那种“坐起而喧哗者,众宾欢也”的吵闹。所以,俩人的关系就显得比别人亲近得多。李祺虽然打心眼里也看不起高端的一些做派,但至少知道他没有害人之心,知道他对人热情的背后,确实还存有同情之心,怜悯之心。人无完人,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就基本上算得上是难得的好人了。害人之心和能力大小没有关系,和人品有关系。有些人有能力也不会去害人,始终以一颗谦恭和敬畏的平常心待人接物;有些人没有能力,照样会不择手段想方设法的去做那些损人利己,甚至是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以满足自己的私欲和某种不为人知的龌蹉目的。高端对李祺的好是出于尊重,李祺对高端的好是出于理解,英雄相见有所不同,依然可以肝胆相照,殊途同归。
       高端自个拿钱请李祺吃饭虽不是常事,也时而发生。这次是因为上周高端找李祺问六合彩时,李祺帮他蒙对了,高端小赚了一把,今天才会如此的慷慨。近两年这里的很多打工者都悄悄加入了买六合彩(也叫买码)的群体,虽然知道是违法的,但大多数人总是禁不住那种不劳而获的诱惑。李祺当初就知道六合彩就是个赌博式的陷阱,曾经劝过高端不要上当,尽早收手,高端却说“出来就是找钱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结果这两年下来,高端几乎是血本无归。看似偶有斩获,却往往得到的只是一个虱子,丢失的却是一头牛。买六合彩就像吸毒,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掉,这里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分男女都像高端一样,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李祺知道无法说服高端,却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他输得精光,只要高端找他问码,他都尽量帮忙。因为是局外人,看问题的眼光独到,所以李祺经常会帮高端蒙对,虽然没有赚到钱,但也不至于输钱,这已经算是帮了大忙。
       四个小菜很快就炒好了,俩人还是两瓶红米酒,一人一瓶,一人一个杯子,各喝各的。高端今天的兴致,不全是因为赚了一点钱,而是前几天在外喝酒吃饭时,听窑炉车间的一个主任向他透露,原料车间主任王金龙的老婆和厂长张庭柱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这种八卦虽不新鲜,但很吸引眼球,毕竟王金龙对外常说,他和张庭柱是好朋友。古人尚且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作为一厂之长的张庭柱有权有钱,随便找个女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但他偏在朋友的身上插刀子,就有点下作了。高端说:
      “还不是因为王金龙的老婆长得漂亮。”
       李祺熟悉王金龙,但不知道他老婆是谁。就问:
      “哪一个是他老婆?我见过吗?”
      “咋没见过。在技术科上班,经常从你们仓库路过,个头不高,皮肤不算白,但长得很精致。”
      “哦。知道了。王金龙知道这事吗?”
      “呵呵。应该不知道。”
      “你不是说他们在镇上租的是一套房子吗。”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方便。”
      “别说了。明白了。”
      “你明白啥?”
      “你说哩。一个是厂长,一个是主任,每月那么多的钱每人各租一套房子也不在话下,干嘛非要省那点钱租一套房子啊。你不感觉这里有问题吗。”
      “呵呵呵……管他娘嫁给谁哩,咱们只管喝喜酒就行了。”
       说完俩人各自端起酒杯,咣地一声碰了一下。
       高端已经七八分醉了,又开始啰里啰嗦起来:
      “人做事就要‘仁义为友,道德为师’,才会让人信服……”
      “你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我早就说过,你再说这句话你不是人。”
       高端每次只要一喝七八分醉就说这句‘仁义为友,道德为师’的话。这句话当然是好话,是金玉良言,但从第一次高端和李祺在一起喝酒,高端说过这句话后,李祺就告诉高端以后不许在他面前说这句话了。不是李祺霸道,故意和高端过不去,是因为高端不喝到七八分醉不说这句话。而他在说这句话时用的是一种谐谑的语气,和轻佻的表情。李祺能感觉到他这是在故意亵渎这句美好的警句。不仅让人看着不舒服,听着更觉刺耳。别人感觉很正常啊,不就是一句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李祺分明从高端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在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弦外之音。谨凭高端吃喝嫖赌的德行,说这句话就是在侮辱先贤。就像嫉贤妒能的李林甫非要说“野无遗贤”,你不觉得恶心,直想骂娘吗?所以他就直言不讳地告诫高端:
      “你何德何能,也配拿这句话来夸夸其谈。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了。”
       李祺想,你不是喝高了吗,在这里胡言乱语吗,那我也装作喝高了,咋难听咋说。他原以为高端会生气,会改过,没想到高端不仅不生气,还故意似的每次都要说一遍这一句话,而且还要专等李祺回他一句“你再说这句话不是人”后,还会“嘿嘿嘿”盯着李祺的脸笑上一阵子。当然,也只有李祺敢这样骂他,其他人还没有人会骂和敢骂。今天李祺一看高端又快喝断片了,就接着说了一句:
      “你想赌博就去赌好了,别在这里装模作样的。”
      “我今天不想去玩了。我想去镇上找小姐,我请你,你去不去?”
      “我不去。你想去现在就去,我还想再喝会儿。别在这里碍眼。”
      “那好。我去了。你慢慢喝,慢慢喝……”
       李祺知道高端一喝高了就这德行,俩人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不如赶快让他走,自己还可以安静地坐一会儿。
       高端果然有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对老板说:
      “老板,今天的酒菜都算我的。我同学还没有喝好,多少钱明天我来算账。”说完还真的头重脚轻的出了小店的门往厂区走去,估计又去找哪个熟悉的有摩托车的人带着他去镇上潇洒走一回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0 17: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3
        
        李祺上交的存折,半个月内在厂部和煤气站之间产生了不小的波澜:查煤气站站长王有才,查统计室,查财务科,看起来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事实上是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 最后不了了之。
       张庭柱的结论很铿锵:
       ——李祺是在沽名钓誉!
      理由也很铿锵:这年头哪有白给钱不要的?!除非这人是个傻瓜,或者就是另有企图!
      “企图”是个中性词,在李祺这里被迫成了贬义词。心有所动,必有所图,有企图是正常的心理活动。但天地良心,如果非要说李祺有什么企图的话那就是俩个字:心安。在这样一个蒸蒸日上的时代,人们不断地在用跨越,飞跃,超越来刺激和鼓动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在这种大趋势下的推波助澜中,大多数人的心怎么能够安定下来?心安,成了一种奢侈品。李祺在一个传统而又中庸的家庭中长大,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无产阶级,他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认真做事,正直做人,不贪占别人的小便宜,基本上可以说李祺是“吾少也贱”的人,“故多能鄙事”地在一家大型国营企业工作过8年。8年间的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给所有领导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句话:“出淤泥而不染”。对于这个赞誉,到李祺这里就成了俩字:心安。
       坎坷人生多变故,求得心安少是非。李祺知足了。
       张庭柱虽然只是负责生产的副厂长,但车间所有员工的任用和辞退都掌握在他手里,可谓是一言九鼎。名誉上杜德发是正职,也是老板的连襟,因为不懂生产工艺,他的职能被定位于“监督”,除此之外就是负责厂部的几个办公室管理和仓库管理。说白了,就是在替老板看好这个厂。杜德发是个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的小老头,早年间教过几年小学生,后来也干过建筑工地的小包工头,是个有点吝啬也有点不苟言笑的一位老人,他老婆和老板的老婆是亲姐妹,和老区的老婆是拜过把子的姐妹,老区能来这个厂工作靠的就是这层关系。老区来仓库时并不懂仓库管理,恰好又逢车间马上就要出瓷砖,仓库的工作急需马上建立起来,算是赶鸭子上架,让他临时担任主任一职,这时李祺来应聘了。因为李祺懂仓库,老区对他就另眼相看,俩人连住宿都在一个房间,关于存折在厂部引发的一连串事情,都是老区通过杜德发知道的,然后又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祺。老区是局外人,只做传话筒,对事件本身不置可否,当然,李祺也没指望他能站出来说点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刻意的表白和刻意的掩饰都是一种虚弱和不自信的表现。世间很多事情,有理不必气壮,无理何须辩解,这才是真智慧。李祺初听到张庭柱的结论时很是惊讶和失望,惊讶的是张庭柱怎么可以拿自己的低级趣味去忖度别人的崇高思想?!失望的是在这样一个私营企业里真是好人难做。事情的结论的确是出乎意料之外,若再节外生枝必是无趣。“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一切就让他随风而散吧。从此李祺没有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因为李祺清楚,属于他的那个时代的一些美好都将因为环境的改变而终结了。在诸多遗憾的背后,也有一种失落在啃啮着李祺的心。李祺也清楚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东西,而依附和顺从又会违逆初心,那就只有沉默,沉默虽不是武器,但至少是一个堡垒,躲在这样一个堡垒中,任凭外面枪林弹雨,多少也可以在一种惶恐和惴惴不安中苟安度日了。
       问题是,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却是骨感的。李祺是想“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默默无闻的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现实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谁让他不合群,不识趣,不苟且……至少张庭柱就是这么想的。
       李祺下班冲完凉,随手拿起手机想看一下时间,竟然发现有一条短信,是董慧瑛11点临睡前发来的,李祺当时在仓库里正忙着,没有注意到:
      “夜色还好。不知道有多少星星在眨眼,该睡了。”
       房间里除了一个上夜班的不在,老区和另外一个发货员早已睡熟,李祺走到阳台上,看着夜空发呆。夜色真的很好,只是看不到月亮。白天在仓库虽然暑气难熬,但这个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宿舍区,到了夜里有清风徐徐地吹来,真的有几分令人惬意的凉爽。整个宿舍区静悄悄的,只有厂区的机器轰鸣声隐隐传过来,彻夜的灯光由于比较远,也显得黯淡下来。宿舍区前横亘着一条没有水的干河床,对面的小山坡是个荔枝园,只有在荔枝成熟的季节才能远远地看到那些耀眼的果红色,如今只剩下一片暗绿和一些杂乱无章的矮灌木丛。宿舍区后面的半山坡上只剩下不多的一片芒果林,受环境污染很多果树不再挂果,干脆种改种商业林了,所以半山坡以上全是齐刷刷的桉树林。山上不知有一种什么鸟,每天不分昼夜都会按时段的叫上一声,很多时候,李祺在梦中都能够听得清清清楚楚。上班虽然很累,也打乱了人的生物钟,但李祺也习惯了这种作息时间。是啊,作为一名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在外谋生活的人,就要有一种安之若素的精气神,才能够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中,以最短的时间融入进来,获取安身立命的资本。
      “夜色多美好,在这宁静的晚上”李祺倏地就想起了这句歌词,瞬间就被感染到了,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美好在心中荡漾,在整个身体里流动,流动到身体内的每一个神经末梢,使人沉浸在一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愉悦氛围里。许久,李祺才想起了董慧瑛的那个短信,想起了那个总是生活在失恋状态下的女孩子。李祺知道,董慧瑛的广西仔男朋友刚刚和她分手,也是老区告诉他,董慧瑛在这个厂已经谈了三个男朋友,每次都是被人甩掉。虽然董慧瑛长相一般,但绝对是个懂事也会做事的比较成熟的本地女孩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总不被那些外地打工者看好。前些天一个下雨的夜里,李祺已经接到过董慧瑛的一个短信:
      “连绵的雨夜满是失眠后的思念。”
       李祺知道,此时她最需要的是一份能够安慰她孤独感情的一种温暖情怀。虽然平常上班吃饭时董慧瑛不想去饭堂了就让李祺帮她打包回来,或家中有事需要早下班,都要李祺帮她顶一下,只是他的帮忙就是出于一种纯粹的热情,没有其他更为复杂的感情掺杂在里面,所以李祺才不能回短信。与其让她误会,不如让她失望。可她没有失望,但也没有纠缠。也许她只是在感到最无助的时刻,仅仅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罢了……李祺想到这些,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自作多情了。他在心里微笑了一下,然后在心中默默的遥祝她:
       在这样一个的美好夜晚,希望你能怀着一朵花的芬芳安然入眠!
       是啊,这么好的夜色,让星星自个眨眼去吧,一个人数星星肯定是一件很无趣的事,而梦里才是安置一个孤独灵魂的最好地方。
       真的该睡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0 17:37:40 | 显示全部楼层
                                                                                     4

       益丰厂地理位置偏僻,暂时没能招够搬运工,由于人手太少,车间瓷砖大量积压,所有的人即使加班加点也进不完。厂部只好决定把仓库的进出仓承包给本地的一个村长,这当然是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因为承包者什么都不用干,只需按产品的箱数抽取佣金就可以了,一箱砖一进一出就是两分钱,每天的进出仓加在一起有6万箱之多,按这种简单的算法,即使除去破损率,承包者每个月也可净得利润1.5万元左右,而一名普通搬运工每天要“汗滴禾下土”的工作十个小时,也不过三千块钱而已。可惜这么好的差事却搞砸了。
       那个村长原以为这只是简单的运输装卸,如此粗笨的活计,只要有力气就行了,他哪里会知道再简单的工作也需要技巧。他在村里召集到了十几名青壮汉子,草草就开工了。谁曾想那些人连平板车都拉不好,连连“打飞机”。平板车的货载量都在一千斤以上,装车时必须前面稍重,在拉车途中遇到有坑洼时,才不会因为前后失衡而“打飞机”。“打飞机”是此处陶瓷行业里的一个专用术语,在搬运工用平板车运输瓷砖的过程中,因平板车受到阻碍或颠簸后后面会突然加重,平板车失去控制,重心后移,车前把上翘,整个平板车像一架高射炮似的立在了那里,一车陶瓷就这样哗啦一下都倒在了地上,瞬间大多数产品都成了废品。村长招募的那些人没有拉过这种平板车,一个班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打过飞机了。李祺看着心疼,因为那些陶瓷砖是好多种泥土和十几道工序才烧制出来的,已经不是简单的一箱陶瓷砖,而是随时都可以物尽其用的产品,只因为这些人的盲目和失手,一下在全成了分文不值又污染环境的烂砖废品了。他只好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的去指点,这还只是小事,要命的是那些人空有蛮力,不知道那些砖还要分编号色号和等级,是不能放在一起的,必须要按指定的仓位整齐码放。结果整个仓库的砖放的乱七八糟,不仅有混色号的,还有混编号和等级的。气温很高,那些青壮汉子个个都是赤膊光背气喘吁吁,身上的大裤衩子早已经可以拧下水来。李祺也累坏了,要不停的对那些人指导跟踪查看,再加上有一个收数的辞了工,老区让他一个人上两个班,他每天只剩下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仓库。在整个仓库的工作快要崩溃的时候,村长招募来的那批青壮汉子也承受不住如此繁重的劳动强度,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连几天的工钱都没敢要,一下子全撤了。一场近乎闹剧似的工作就这样不堪地戏剧性地收场了。
       仓库虽然很快招募了一批散兵游勇进来,但先前的乱象所造成的后果,致使仓库的数据不清,给销售也造成了麻烦。张庭柱以老区不懂管理把他的主任一职给撤了,而新来的主任是老板在南庄的一个远亲,名叫罗传宇,30岁左右,本科文凭,个头虽不高,但长相还算周正。他来上班的第三天本想把李祺从班上调上来,委以副主任,好协助自己尽快把仓库的工作恢复正常。没想到他在向张庭柱提出申请时,被张庭柱一口回绝了,而且还告诉他:李祺是沽名钓誉之人,不能用。罗传宇记下了。
       没几天。车间收数的因为写错了5箱砖,被罗传宇罚了10钱,李祺受连带责任也被罚了10元。李祺上班时看到和自己一起收数的名叫李娇的女孩子正哭得梨花带雨,走过去问道:
      “谁惹到你了?哭得这么伤心。”
      “罗传宇罚了我10块钱。”
      “为什么?”
      “因为昨天我写报表时,多写了5箱砖。还害了你被连带罚了10块钱”
      “我们收完数不是对过报表了,没有错。”
      “那是我们车间的报表。我在誊写上报厂统计室的报表时写错了5箱。”
      “难怪我一来罗传宇就找我的茬,说我俩的数据不一样我还在报表上签了字。”
      “对不起。都怨我。连累你也被罚了10块钱。”
      “好了。不就10块钱吗,至于吗。”
      “不是10块的事,他是故意找麻烦的,说话很难听。”
      “不用怕他。找麻烦他也不敢怎么样你。”
       李娇是技术科科长介绍来的,他们也是老乡。李祺知道,在这个厂里张庭柱虽是厂长,但技术科科长和设备科科长和他一样都是老板亲自请来的,大家只是职位不同,但在老板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重要人物。但凡是车间里那些好岗位的员工基本上都和这些人有点关系,大家彼此照应,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去动谁的人。即使工作中出了差错,顶多说两句,罚点款就过去了。不知道罗传宇说了什么难听话,让李娇还是忍不住的掉眼泪,李祺只好接着劝,这回还真管用。
       “大小姐就不要再哭了。你爸妈给你起个‘娇’的名字,还真没起错,真够娇气的。该哭的是我才对。你知道罗传宇还说了我什么?”
       李娇停止了啜泣,用一双杏仁眼盯着李祺,眼睫毛上还亮晶晶的沾染着泪水。
      “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车间的包装工把2月份的日期都盖到了2月30号,我没有发现是怎么收数的,还想不想干了。”
      “嘁”,一声,几乎是破涕为笑了,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也一下子在她脸上显现出来。
      “真的啊?”
      “我去看过了,还真是的。”
      “那也冤枉你了。”
      “谁说不是。我们仓库只管等级编号和色号,日期是你们车间的事。再说了那也不是我当班时收的数。”
      “他肯定是故意整你的。听人说他来的时候,张厂长告诉他你那个存折的事情了。”
      “呵呵。不说也猜得到。是听技术科的陈科长说的吧。”
      “他一来我看他就喜欢玩阴的。我们车间的人也这么说。”
      “你一个女孩子家知道什么是阴的。千万别让他听到了,不然你就死定了。”
      “嘁!我才不怕他呢……”
       罗传宇因为身担两职,一个是分级车间主任,一个人仓库主任,每天在分级车间和仓库之间穿梭,有时候早上4点钟就要去车间查看分级的情况,晚上在仓库跟踪发货要到10点左右,忙得晕头转向。但仓库里统计数据和产品数量的误差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整改,不仅直接影响到了销售,也让两个厂长大为光火,开始怀疑罗传宇的工作能力。杜德发因为是直接管理仓库的,每天都要往仓库多跑几趟,闹心得很。而发货那里也频频出现司机的刁难,不是说数量不对,就是说搬运把烂砖装了上去,动不动就闹到厂部杜德发那里。一次装完车后一个司机一直说数量不对,把车横在那里不走了。杜德发亲自从办公大楼里下来沟通也不行,俩人竟然还吵了起来,一箱瓷砖30公斤,一车瓷砖两千多箱,是5个搬运工花了3个多小时才装好的,要想一五一十的弄清到底数量是多是少,除非再全部卸下来,但这绝对是不可行的。最后累的气喘吁吁的杜德发没能拧得过司机,只好又给司机补了3箱瓷砖,3箱瓷砖的价值是两名仓管员一天的工资,气的杜德发当天就要把发货的给炒了。然而发货的不是别人,是仓库的统计杨伟明,杨伟明偏偏又是财务科科长的亲戚。其实杨伟明是统计本不该有他的事,他也是在替自己的亲戚发货。回到办公大楼的杜德发有气没地方撒,把罗传宇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论管理和级别,杜德发是厂长罗传宇是主任,杜德发是管理整个益丰厂的,罗传宇是直接管理仓库的;论关系和岁数,杜德发和老板是连襟,罗传宇和老板只是远亲,杜德发是长辈,罗传宇是晚辈——找他出气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事情。只是挨过骂从办公大楼回到仓库办公室的罗传宇脸黑的能滴下水来,他每天起早摸黑的这么辛苦还要挨骂,憋屈的实在难受,随手拿起办公桌上仓管员们用来在黑板上写仓位的一支粉笔,狠狠的在办公桌上摔了个粉碎。
       事情过去没几天,身心俱疲的罗传宇就把李祺从班上调了出来。虽然不能给李祺职位,但要让他干工作,从统计数据到仓位的产品数量,全都交给了李祺,让他尽快地整理出一个准确的数据来。没想到杨伟明的统计报表做得混乱,有部分收数的报表也莫名的丢失了,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此事被厂部知道后,杜德发下令停发杨伟明上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把报表上的数据弄好了,什么时候才发工资。杨伟明开始了从每天早上8点一直到晚上6点,都坐在那里没完没了整理两个月来的所有进出仓报表的漫长时光,除了罗传宇偶尔过去过问一下,没有谁再去关心他的事。老区虽不是主任了,但因为和杜德发的关系,罗传宇也是为了赢得杜德发能在工作上对他高抬贵手,特让他担任班长一职,每天的工作也简单,就是盯住搬运工装车,其它事就不用他管了。对李祺的工作安排是:下午3点钟到晚上8点钟去整理仓位,8点钟以后,罗传宇下班,李祺要和老区一样盯着搬运工装车,夜里10点钟所有的发货员下班后,李祺要一个人发货,不管车辆多少,不管装车装到几点,李祺必须跟踪到最后。由于厂区距离华夏陶瓷博览城的销售点很远,等客户开完单,再开车来到厂区拉货时,基本上已是上午10点钟左右了,至于那些下午才开单,车上还要装其它货,只是顺路要往广西去的客户,竟然还有夜里零点才赶到的。再加上老板的生意好,几乎是产出多少产品就能够卖出多少产品,每天搬运工装完车的时间大多数都在午夜时分,最晚的一次是早上6点。李祺算是临危受命,开始了每天至少要坚持10个钟的工作岗位。
       杨伟明跑路了。他在益丰厂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地做了3个多月,却只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
       杨伟明的跑路肯定是有高人指点,也是明智之举。因为仅凭他个人的能力和当初仓库管理的乱象,时间越长,那些所谓的数据越不可能再做清楚了。他每天周吴郑王的坐在那里,没完没了的查看对照誊写都只是劳而无功的苟延残喘罢了。眼看着一个月又过了,上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给他,再不跑路还等待何时?虽然说他的跑路直接导致了财务科科长的辞职,但一个拥有几亿资产的老板,手下还能没几个有才干的人。更不用说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的道理了。
       李祺下午一上班就发现统计的位置上坐着个女的。
       李祺问董慧瑛:
      “这女的是谁?来我们仓库干嘛?”
      “电工大班长的老婆。杨伟明跑了,她是来做统计的。”
      “你怎么不去做统计,每天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也不用在仓库里到处乱跑了。”
      “你要帮我我就去做。杨伟明把数据弄得乱七八糟的跑了,谁接他的乱摊子谁倒霉。”
      “呵呵。真聪明。厂长把仓库盯得那么紧,稍微有点差错就不依不饶的,不受那份罪也好。”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俩人正聊着,罗传宇从外面进来了,一看见李祺就说:
      “李祺你过来。这两天先把仓库里的事情放一放,你先帮韦彩玲把统计这一块弄好。”
       李祺真是一百个不情愿,站在那里还没有说话,韦彩玲倒先说话了:
      “以前的报表我不管,我只从我今天开始上班做起。”看来韦彩玲没来之前已经知道仓库里以前的事情了。
       李祺对韦彩玲的老公很熟悉,因为刚开始仓库里所有的电源电器都是韦彩玲的老公过来安装的,只是没有见过韦彩玲,今天听韦彩玲一说话,李祺就知道是个有个性的女人。罗传宇回答说:
      “可以。以前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从现在开始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李祺一听,感觉罗传宇也是真急了,偌大一个仓库竟然被一个统计给拖了后腿。既然如此,乐意不乐意,就是看着韦彩玲老公的面子也得帮一把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0 17: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5

       李祺站在办公室门外不错的眼珠的盯着黄芃芃娉婷的身影往仓库这边走来。
      “嗨!这么清闲。”
      “我再清闲也是在仓库。可你清闲的已经从销售科跑到我们仓库来了。”
      “怎么,你们仓库我不能来呀。”
      “你这么一位秀色可餐的小靓妹要来我们仓库,我们不仅期待,还准备敲锣打鼓的欢迎哩。”
      “就你嘴甜。干嘛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就是喜欢看你走路的样子,就像走T台的模特,身姿婀娜的走着猫步,真是风情万种,令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你也这样看啊。其实我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哦。原来你是天生就这样走路的,我还以为是后天学习的。”
      “嗯嗯嗯,我从小就是这样。我妈说我像她。”
      “是了,女孩子就应该这样。这才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真的呀,我再走两圈让你看个够。”说完还真回转身去,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再转回来。
      “怎么样?看够没?”
      “好啦,别走了。好看的东西是百看不厌的,你没事多来仓库走走就行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想追我是吗?”
       李祺有点忐忑,而后感觉自己用这样暧昧的语言去引逗一个少不经事的女孩子,有失厚道,赶快把话岔开。
      “那倒不是。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呀?”
      “说了怕你生气。”
      “那就说呀。我肯定不生气的。”
      “看背后急煞千军万马;回转头吓退百万雄师。”
      “你要在这样说人家,人家可真生气啦。”
       她虽是这么说,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李祺,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倒有几分急切的期盼。
      “就知道你会生气。故意逗你玩的。其实你真的很好。”
      “言不由衷。一点也不真诚。”
       ……
       俩人正说到热闹处,罗传宇从装车台走过来,看着李祺说:
      “搬运工都在里面装车,你俩站在这里聊得很开心啊。”
       罗传宇这是话里有话:一是说李祺上班时间不去里面盯着搬运工装车,脱离岗位擅离职守,却在这里和一个女孩子闲聊天不够尽职。二是妒忌之心顿生,因为他老婆和他离婚后,他一个人看似单着,却和一个家庭失和还未离婚的女人关系暧昧,所以他在招仓管员时特意招进了一位自己喜欢的湖南妹子,每天对那个女孩子笑脸相迎,多有关照,可那个女孩子对他却没有一点动心。一次在办公室当着好多人的面,他竟然恬不知耻地说了一句:我对女人是很专一的。未料想覃思叶立马来了一句:你应该对你老婆专一才对。噎得他一下子卡了壳,语言思维出现短路,一腔热情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很尴尬地坐在那里,半天想不出找补的话语来。他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婚,眼下是单身贵族,而自己又不能对着众人直白吐露,有点说不出的屈辱。其实他来仓库任职没几天,他的底细已经有好事者给宣扬了出来。而李祺是有老婆有孩子的,却总有那么几个女孩子偏偏喜欢和他搭讪。
       李祺微笑着看了黄芃芃一眼,做了个很无奈的动作,然后就往仓库里面去了。黄芃芃看着罗传宇走进办公室的背影,一脸不屑的“哼”了一声,也转身回办公大楼去了。
       李祺刚才并不是想偷懒,只是感觉在仓库里面来来回回的走的有点累了,想回办公室喝点水小憩片刻,没想到罗传宇这么小气,心里也有几分不快。虽说搬运工拉着一千多斤的瓷砖在仓库里装装卸卸,但他们装完了一个车中间也可以休息一下,吹吹风扇喝点水抑或是啤酒什么的补充一下水分。这么热的天气,即使坐在那里不动都会流汗,更别说像李祺那样不停地在仓库里走动了。办公室里是有风扇有桶装水,所有仓管员都喜欢抽空去多坐一会儿,但李祺知道自己不能去多坐,最好是喝口水就走。因为他的岗位在仓位与装车台之间,因为他的工作需要他必须时刻盯紧了每一个搬运,以免遗漏了每一箱破损的瓷砖。
       李祺在仓库里面又转了几圈,看着一个个搬运工汗流浃背的拉着瓷砖往返于仓位和装车台之间,也感觉这几天一直没有下雨温度确实很高。他也有点烦躁,就无意间走到了分级车间和仓库之间的一个厕所旁边,好歹那里处在露天的位置还透点风,有几分凉爽。厕所旁边堆积了很多次品砖,既然是次品砖,外行人也一眼就能看出那些砖的残缺在哪里。优等品瓷砖一箱的价格是20元,一箱瓷砖是4片,一片就是5元,即使是合格品,一箱也能卖到10元,而次品砖是不用打包装的,按片卖,一片一元钱。虽然是次品砖,也很整齐的码放在那里。厂里所有的次品砖是被一个销售员承包了,每隔两三天都会过来装满一车拉走,拉回去以后他自己找人重新包装后按合格品的价格去卖,反正外行人也不懂。再把那些严重残缺的挑出来贱卖掉,或者用切割机把边缘的残次切割掉,按尺寸稍小的瓷砖去卖给客户,照样是优等品的价格,当然也有直接卖给客户的时候,承包这一块的销售员可以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李祺也是无聊,走到次品砖堆前看了看,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再细看,今天的这批次品砖没有发现残缺在哪里,他有点犹豫,恰好4号窑的窑炉主任从这里经过,看到李祺正在那里专心的看次品砖,就走过去问道:
      “看什么东西这么专心。”
      “你来看一下这次品砖的问题在哪里,我没看出来。”
      窑炉车间的工人是按产品的产质量算工资的,光有产量,没有质量,分值就会低,员工们就会少拿钱。正因为这样,窑炉主任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守在窑炉边,随时关注着从窑炉里出来的每一片砖的质量,发现问题都会及时调整窑炉的温度,使产品的优等率基本都保持在95%以上,但若像这堆次品砖如果是一个班产生的话,优等率就会大大降低。李祺这么一说,那个主任也赶快走进了去看,看了一会儿也说,没看出问题,这些砖都应该是优等品才对,怎么无端的被分级车间降成了次品砖。那个主任拿出手机开始打分级车间主任的电话。本来罗传宇刚来的时候是仓库主任兼分级车间主任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后,张庭柱认为他工作能力有限,无法胜任此项工作,就把罗传宇在分级车间这一块的职位给拿掉了,之后招进了一个来自四川的名叫王慧兰的女性来担任这一职务。按褒义词说,王慧兰这个女人很有魄力;按贬义词说,王慧兰这个女人没有人情味。因为她手下的人都怕她。
       王慧兰就在车间,一接电话很快就过来了。李祺也没想到那个看似很正直,其实是个很滑头的窑炉主任竟然对王慧兰说:
      “李祺说这些砖都没有问题,你们怎么都降级成次品砖了。”
       王慧兰看了一眼李祺,一脸的不悦,用手指指着其中的一片砖说:
      “怎么会没有问题,你看看这上面的釉色,太薄了,没有达到厚度。你再看看这些,都是一样的……”
      “我看优等品也是这样的,没看出薄厚来。”
      “你又不是分级的哪里懂这些……”
       这句话有点刺耳,不是分级的就不懂?李祺除了天天在仓库里至少看上10个小时的瓷砖,每天还要帮助那些搬运工把打烂的砖换掉抑或是清理掉,再眼拙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李祺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句话没再说,只是装作一边看她所谓的釉色太薄了,一边想:这是什么状况啊,即使像王慧兰说的那样,至少也可降为一级品或合格品,也不可能降为次品。尤其是那个窑炉主任,不说实质性的问题,故意把问题的起点引到我身上,却把他自己撇的与此事毫不相干似的。他一个窑炉主任连自己烧的砖有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到底是装的还是真不懂?李祺是吃过亏的人,再笨的也该长点见识了。王慧兰在那里指指戳戳的说了一番后,看看他俩没人说话,就昂首回车间去了。那个窑炉主任看了看李祺,笑了笑,然后用手扶了扶眼镜,不说话,一副说不清是无辜还是无奈的样子也走了。李祺本来是出来透透气的,突然感觉像吃了一个苍蝇似的,胃里很不舒服,当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那些次品砖还是因为刚才的事件。不过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结果,是因为王慧兰回去以后给杜德发打了电话,电话的内容李祺不知道,老区也不知道,但老区在仓库里找到李祺后说:
      “你刚才去厕所那边,看到那些次品砖了?”
      “你又不在场,是怎么知道的?”
      “是姐夫刚才说的。那些次品砖其实就是优等品,是故意降级的。”
       老区对杜德发的称呼,从来都是姐夫,而不是厂长。李祺也听习惯了,也感觉这个称呼确实很亲切。
      “哦。我说那。”
      “是姐夫以前干建筑时的一个老朋友想买点砖自己盖房子用,优等品嫌贵,就找姐夫说了一下,想买我们厂的次品砖,姐夫就让王慧兰故意把那些砖优等品降为次品砖的。”
      “可以理解。要早知道这事,我也不会多事的。姐夫没说我什么吧?”
      “他说你干嘛。姐夫就给我说了这些砖是自己人要用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0: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6
                              
       一从饭堂出来,李祺就匆匆往仓库赶。虽然这个时间段轮不到他发货,但他必须得盯紧装车的搬运工,以免有人打烂了砖不承认,到时候又是造成平白无故的破损,扣罚谁的钱谁都不服,罗传宇不敢拿搬运工怎样,都是拿仓管员撒气,到最后扣罚的钱还要全仓库的人平摊任谁都跑不掉。这虽然不是什么高招——搬运工打烂了砖却要仓管员也无辜受牵连。但搬运工也有人喊冤,毕竟打烂砖只是某个人,而不是每个人。还有就是那些发货的大都是女孩子,胆子小,即使看到某个搬运打烂了砖,也不敢记下他们的名字,所以老区被安排在装车台盯着搬运工装车,而李祺被安排在仓位里面盯着搬运工。在装车台盯着要简单得多,或站或坐都行,反正就这么大点地方,而在仓位里面就不一样了,因为搬运工并不只是在一个仓位拉砖,30个搬运或许要开10个仓位,而这10个仓位又绝不可能在一起,或许一个在A仓的1号位,而另一个却是在Z仓的10号位,两个仓位的距离就是一个对角,相差200多米远,或许从A仓到Z仓每个仓位都有搬运在拉砖的时候也有,所以李祺永远不可能只在一个仓位盯着,要不停的在几十个仓位间来回走动,看到谁不小心打烂了砖,如实报给发货员就行了。这活不仅辛苦,还得罪人。李祺算是临危受命,背后自然少不了挨一些不明事理的搬运工们的骂。不过骂人者还是少数,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理亏,说两句难听话也不过是发泄一下罢了,没有谁会计较,甚至有时候还会以开玩笑的口气骂出来。没有谁敢当面去骂人。骂人不仅是侮辱人格的道德问题,也是违反规章制度中的问题,无论有理还是无理,都是绝对不允许的。李祺心里也清楚,发货员大都是女孩子,即使有几个男的也是刚毕业就进厂的小男孩,脸皮薄胆子小,没有谁比他再合适不过去做这项工作了。就像当初刚进厂时,保卫科科长夏建说他在仓库里工作是鹤立鸡群,李祺却笑着调侃:“什么鹤立鸡群,就是羊群里跑头驴。”话有点俗,但道理不俗,因为什么时候罗传宇拿他李祺当个鹤来欣赏,还不是每每当头驴来使唤。
       黄芃芃也是刚从饭堂出来走在去厂部的路上,一眼看见要超越自己的李祺,立马眼里有了光芒,一脸春色的说道:“李祺,怎么总是见你这么匆匆忙忙的呀?”
       李祺一边走一边在想今天的车又这么多,不知道又装到什么时候才能下班,也就没了和黄芃芃谈闲情斗嘴皮子的兴致了。
     “我们仓库里都是忙人,哪像你这个黄家大小姐,每天坐在销售部的电脑前看电影玩游戏。”
       没走几步,李祺就快速的把黄芃芃甩在了身后。
     “哎,你看你,人家才和你说一句话,你就走得这么快,准备去参加奥运会啊!”
     “是啊,准备去北京抢个金牌回来。”
      李祺一边回答,一边无奈的回头笑了一下,大步流星般地消失在沉沉的暮色里。
      李祺平常走路就是快,一米八零的个头,迈开了两条大长腿,从来就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的一副样子,给别人的印象好像永远都在赶时间,别说一个女孩子了,身边的很多人和他一起走路时,总要时不时的提醒一下他“走的太快了”,这时他才会“哦”一声的放慢了速度,只是不经意间,他的脚步又走到前面去了。
       李祺到仓库以后先去装车台看看。老区果然不在,肯定又跑到厂门口的小店里抽烟看电视去了。罗传宇只要一到周末回了南庄的家,老区就会趁机偷个懒。搬运工为了赶时间想多装一部车,吃饭的时间还要快一些。6个组的搬运工30个人都在这里了,装车台下面停满了正在装货的车辆,说话声,呼呼作响的大功率风扇声,板车撞击货车的钢板声,乒乒乓乓的装卸声,整个装车台热闹非凡热火朝天。只有两个组的人员,不知道为什么正在争吵,旁边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司机,发货员老靳昕远远的站着看,也不说话。李祺快速走过去问正在争执中的两个组的组长。一个说这辆车该他们这个组装,另一个却说该他们装。
       原来两个搬运组是为了抢一部好装的车。令人头疼的事又来了。
       虽然按规定谁先装完上一部车,谁就开始排下一部车,但这些搬运工们有时候为了错过不好装的车,或者赶下一部好装的车,要么故意拖延已经排到早该装完的车,要么抢时间快速装完已经排到的车。这些事情没几天就会发生一次,经常闹得不可开交,大多数时候都必须有管理人员出来调停,才能息事宁人。搬运工们都是来自几个外省的,而每个省的都喜欢抱成团,有对外排斥的心理,处理起来棘手得很。即使有时候罗传宇亲自出面调停,也难摆平。搬运工干的是力气活,身上不仅有使不完的力气,嗓门也特别的高,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彼此双方都是得理不饶人,很久都相持不下,弄得一部车半天没人敢装,恰在这个时候等了半天急着赶路的司机也急了!仓库摆不平,他们就气势汹汹的直接闯到了厂长办公室。既然惊动了厂长,厂长也不会亲自出面解决,但作为一个厂长,无端的被一个来拉货的司机抢白了一顿,心里顿时也是无名火起,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罗传宇那里,这样的事情一旦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厂长的嗓门也不会比争吵中的搬运工低多少分贝,甚至每次习惯性的开头语都是“你这个主任还想不想干了!”。所以,只要是因为没有给客户顺利而及时的装车,厂长一打电话过来,罗传宇就胆憷,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罗传宇挨过训还得回头脸色很难看的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一边威逼利诱一边软硬兼施的来调解,大多数时候搬运工还是要给他一个面子的,其实双方先讲和的一方,无非也是罗传宇平常有意拉拢,尽量满足一些蝇头小利的结果。但也有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已经口干舌燥黔驴技穷的罗传宇干脆一扭头回了办公室。相互争执的两组搬运工,一看罗传宇走了!撂下了!不管了!真生气了!心里也没了底。就会有短时间的安静,毕竟他们都是希望罗传宇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替自己说话的,现在却突然间像电脑一般死机了,没了下文,各自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为了争一部能不能到手的车却耽误了赚钱到底划不划算?当然,在这个仓库里谁都可以一甩脸子说走就走,唯有罗传宇不能。不仅他和总经理有点亲戚关系,再就是一个拿年薪的部门主任不是你想干就能随时随地找得到的。而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普工一个,不在这里做工了,换个厂还不是一样的做工,打工讨生活嘛,东方不亮西方亮,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不过罗传宇的回办公室,不是真的不管了,他是给仓库里正在盯着搬运工的李祺打电话,让他赶快到装车台去解围。
       在搬运工的问题上,罗传宇解决不了的事情,李祺有时候还真能解决。其实李祺也知道,解决这样的事情,光靠能说会道不行,很多搬运工别看长得颟顸,表情木讷,粗手大脚,但都是常年在外打工的老油条了,嘴皮上的功夫也是偷油的耗子——油嘴滑舌;光靠摆事实讲道理也不行,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道理谁不懂?事实谁不清楚?说白了,此时需要有人缘在里面。李祺毕竟是开朝元老,又有一套独特的思维和语言逻辑,很多搬运工当初进厂时虽说都是老区和李祺一起招进来的,,但李祺才是决定他们能不能留下的关键人物。老区先前是干过一段时间的销售,对仓库管理也略知一二,毕竟很多具体工作都是他的短板,他不相信李祺还能相信谁?再说了,有时候没车装,搬运工又想赚钱,李祺就让他们去仓位里面移仓,把一些大仓位里的小堆头集中移到一个仓位,好让腾出来的仓位方便进仓。移仓比装车轻松,又和装车的工钱一样,如此好的事情谁还能不知感恩?
       李祺感觉今天的事情有些棘手。吕大顺的四川组还好说,韦宇光的广西组是个刚组建的小组,除韦宇光外其他几个人都是刚招进的新人。李祺本想让他们两个组合起来大家一起装这辆车,还没说出来,吕大顺不知听到韦宇光说了一句什么话,立即拉过一部平板车站到那辆车上,大声喊了一句:
     “今天我们不装这个车看哪个敢装!”
      韦宇光还真不让步的站在一边喊了一嗓子:
     “今天我们就非装不可。”
       没想到韦宇光刚喊完,一个广西仔还真的要去抢吕大顺身边的那部平板车,吕大顺喊虽喊但站在那里并没有动,但他那个组的杨一凡此时在李祺的眼前一闪,一个跨步过去顺手从旁边的柱子上拿起一根垫钢板的木棍就劈了下去,抢平板车的广西仔躲闪的慢了一点,木棍搽着他的头皮就下来了,可他还知道忙乱之中还了一脚过去,刚好踢在杨一凡的裆部,而两人依旧好像没事似的,眼看着第二个回合的打斗瞬间就要爆发,仅仅是一闪念间,李祺闪电般的身影就到了他们两人中间,一只手先推开了已经又把木棍举起的杨一凡,一转身抱紧那个已经头部流血又准备起脚踢过去的广西仔就往前面的办公大楼拖去。被李祺推了一下倒退了几步的杨一凡又迅速追过来,抱紧广西仔的李祺只好松了手,转身一个跨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杨一凡手中的棍子,一下子就夺了过来,并顺势又一手把他推到一边,同时嘴里还喊了一嗓子:
     “杨一凡!你不要命啦!”
       广西仔也未示弱,李祺一松开他,他趁李祺去推杨一凡的瞬间,竟然一只手捂住流血的头部,一只手攥紧了拳头就冲了过来。李祺推开杨一凡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发现广西仔又冲了过来,一个转身,把他那只冲过来的拳头连同整个身体紧紧抱住,然后夹在右边的腋下,像拖着一个沉重的布袋,在广西仔的不断挣扎中离开了肇事场地。恰好老区也从小店赶了过来,他赶紧挡在杨一凡的前面,拉住他的一只胳膊,推推搡搡间逼他也离开了装车台。此时的装车台前聚满了人,所有的搬运工都停了下来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来劝阻,也没有一个人再参与进来,包括两个挑事者吕大顺和韦宇光也只是站在一边观看。这场打斗说起来很费劲,其实只有几秒钟的精彩场面就被李祺迅速给平息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0:07:15 | 显示全部楼层
                                                                                7

       第二天中午时分,罗传宇才从家里回到仓库,而昨晚上打架的事情,当时就有人把电话打到了他家中。上午厂部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同时要求罗传宇查清此事,上报厂部。关于打架的事情,在南方老板们的思想中是很严重的事,大多数时候他们处理此类事情的方法只有一个:不论双方对错,一律炒掉。这种缺乏温暖人性的草率处理方法也是为了省掉麻烦的最便捷方式。李祺下午一上班,罗传宇就通知他和老区以及昨晚上发货的老靳昕去办公室开会。虽然发货员老靳昕和老区都向他汇报过了昨晚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还是更相信李祺的说法,并且厂部也要他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案来,他因此也想听听李祺的看法。李祺只好又重复了一下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听完李祺的叙述,罗传宇说:
     “为什么我以不在,就会有事情发生,你们是做事的?”
      显然这话是针对老区的。老区一是班长,二是他的岗位就在装车台。但老区的后台是厂长杜德发,而杜德发近日对罗传宇的印象正在江河日下的减分,他当然不敢直接去触碰这个霉头。再说了,他如果敢说是老区的工作没做好,那杜德发肯定会说,你平常是怎么管理的,你才是仓库的老大,你才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罗传宇毕竟不笨,他只能旁敲侧击的不痛不痒的来这么一句。
      罗传宇一看没人说话,眼睛盯着李祺说:
     “厂部要我们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案,不然这一关是过不的。”
      他又怕李祺不明白,接着说:
    “事情发生了,总要有人背黑锅,不可能不了了之。”
      李祺明白了。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仓库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工作有失,最好还是当时在场的一个人。李祺说:
     “双方都有过错,都动了手,也都受了伤。要说责任一分为二才是公正的。”
      老区也赶紧插一言:
    “是啊。他们都有错。还是广西组先动的手,他吃了亏也不能就说自己是无辜的。”
      李祺一听才知道是韦宇光的广西组把事情捅到了厂部,就接茬说:
    “昨晚上我看过了,他只是头皮搽了点伤,并没有伤到什么。他还想干嘛?”
    “现在不是他们谁对谁错的问题,他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各看各的病,花多少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厂里不管。现在是厂部要追究仓库一名管理人员的责任,不然事情就完不了。”
     “那你的意思谁来承担最合适?”李祺知道问也白问,罗传宇已经暗示过了。发货员老靳昕没有责任,老区开始不在场也没有责任,只有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场,即使那不属于自己工作的地方。
      “李祺,我已经想好了,就说只有你当时在场,没能够及时制止事态的发展,算是工作方法不对,才造成了搬运工打架事件的发生。而厂部也知道我们厂的搬运工好惹事,不听管理。然后就按制度罚你50元,搬运工各自看各自的病,只有这样事情才能过去。厂部也不会再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了。”
    “那你看着办吧。”
      李祺说完站起来就去了仓库里面。他不想再说什么,既然罗传宇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其他的也是多余。反正自己披着个管理人员的虚名头,其实和发货的一样拿工资,却比他们还辛苦,既然要有人顶罪,也许自己还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前面办公大楼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李祺的工作能力,那又能怎样?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再说了,这事明摆着是厂部要针对罗传宇的,自己就是担了这个责任,大家的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都知道罚钱不是管理的目的,只是管理的一种手段,但这种手段往往不是冷酷制度的严格遵守,而成了滥用职权的一个借口。50元钱虽不多,也够吃10天的饭堂了。李祺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摇头,董慧瑛从他身后“嗨!”一声,他还真被惊了一下。
    “干嘛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有,在想事。”
    “听说了,罗传宇要罚你50块钱。别理他,他就是那号的人,欺软怕硬。不敢对搬运工和老区怎样,就会拿我们开刀。”
     “谢谢。理解万岁。”
     到了岔路口,李祺一直往前走,董慧瑛拐弯去了另一个仓位找砖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0:31:35 | 显示全部楼层
                                                                                  8  

       李祺想下楼逛逛,就从宿舍区走到了厂门卫处,刚好是高端和湖北的施斌在当班。别看施斌才24岁,还没有结婚,李祺感觉他还真是朵奇葩。一次李祺去保安宿舍找高端,高端不在,施斌非要李祺坐下来喝酒,保安的工资才每月才900块钱,除去吃饭堂的生活费和平常生活必需品的花费,要省吃俭用才能积攒到一些钱,他却一下子如此大方的搬出一箱酒来,还真是令李祺不敢相信:
      “呦。在哪发了财,这么快就不会过日子了。”
     “不是,是原料车间的一个小孩,非要认我做干爹,这是他给我买的礼物。”
     “还有这事?他是哪儿的人?多大就进厂了?”
     “云南的。才16岁。身份证是借他老乡的,上面刚好是18岁。”
     “你才比他大8岁,就让人家叫你爹啊。你用什么花言巧语蒙着人家小孩子了?”
     “我也不愿意,是他非要认的。他老爸也在原料车间上班,我们都认识。”
       李祺不是纯粹为了喝酒,只是感觉这事有点意思,就想坐下来和他聊聊。俩人谈话间李祺才了解到,那个小孩是有施斌帮忙才能够进的厂。施斌本来就长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再把一身板正的保安服穿在身上还真是帅呆了。那个小孩甘心认他做干爹,估计是从小生长在山沟里,没有出过远门,一下子到外面的世界来,就碰到了一个长得如此帅气又能帮他找工作的人,肯定是把他看成了不一般的人物,能认这样一个亲人,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这时候那个小孩和他老爸一起没事又来找施斌了,李祺看了看,他老爸也就是30多岁,而那个孩子,还真是个孩子,个头有1米6左右,长得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两岁。李祺赶紧站起来说:
     “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出门去了。
       另一件事是一次李祺正在仓库上班,搬运工在清理瓷砖的堆头时,发现了一个老鼠窝,大老鼠早已逃之夭夭,撇下一窝才刚刚出生还没有睁眼的小老鼠,李祺看着那窝身体上只有一层白色的绒毛,连身体的血管和内脏几乎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鼠仔,叫人不忍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恰好施斌路过这里,看到后高兴地说:
      “这可是好东西,给我吧。我带回宿舍自有办法。”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把那些鼠仔一个个的放在纸上,然后包好就装进了口袋。李祺一边看一边好奇地问:
      “你有什么办法?”
      “吃啊。这种小老鼠最补的。”
      “你准备怎么吃?”
      “就这样蘸着酱油生吃。”边说边用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下。李祺的眉头皱了一下问道:
      “就这样吃活的?”
      “没错。你以为呢?”
      “快走。快走……”
       从此,李祺只要一看到他,就会立即想到他蘸着酱油活吃那窝鼠仔的饕餮画面,心脏即刻就有种慢慢收紧的感觉。
       李祺很少在不上班的时候下楼到保安室来,高端一看到李祺就让他进里面坐下,兴趣蛮高地说:
      “罗传宇被炒掉了你还不知道吧。上午老板亲自来的,把他骂了一顿,他不到中午就灰溜溜的回南庄了。”
      “你消息还怪灵通的。老板准备让谁来干?”
      “是张庭柱安排他的一个朋友来干。听说是江西的,叫方胜利,是另外一个厂的煤气站当站长。”
      “煤气站站长干嘛跑到这里来干仓库主任?”
      “煤气站不是有危险嘛,哪有在仓库舒服。听说张庭柱还让方胜利的老婆来管理饭堂。饭堂可是块大肥肉,一年下来,比方胜利干主任的工资还高。”
      “差不多。就像你说的,饭堂的饭在家都是喂猪的。一年纯利润也得个七八万,两口子加在一起一年就是十几万。咱平头老百姓干十年也挣不了这么多。”
       施斌也插话说:
      “我们厂的饭堂真的太差了。我们几个上一次去杜德发那里投诉了一下,结果好了没几天,又是老样子。”
      “没法说。也不能比。一比咱这些打工的都没法活了。”
      “就哪张庭柱还黑心地把俺仓库一个贵州来的搬运工给炒掉了。”
      “因为啥?”
      “还不是因为体检。那个搬运工是‘大三阳’,他老婆在车间上班也是‘大三阳’,俩人一起被炒掉了。那天他老婆在车间里哭得昏天黑地的不愿意走。你想想,他俩这么年轻,家里还有两个才上学的孩子,因为困难两口子才一起出来打工的。你不让人家干了,那个家不就毁了。”
      “‘大三阳’是乙肝,会传染的。”
      “会传染他们又不吃饭堂,两口子一起在外租房子,怕什么!再说了他们只有干着工才能有钱治病,没了工干哪来的钱治病。”
      “厂里有规定,有传染病的不要。还有一个广西的,体检时发现肺都烂掉了一大块还在上班,当时就被炒掉了。”
       旁边的施斌突然插一句:
      “肺烂掉了,怎么也炒掉了?”
      “说是肺结核,也是传染病。”
       仨人正聊着,过来一辆客货两用的小货车,从车上下来两个40来岁,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每个人腋下都夹着一个包,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两袋黄色的东西。他们直接来到门卫处说要进厂找生产厂长。高端说:
      “厂长不在,去南庄了。”
      “那请你帮忙,等你们的厂长回来后把这两袋‘增强剂’交给他看一下。这是我们的新产品,可以增加瓷砖的硬度,不容易破损。”
      “就放在那里吧。”高端有点想打发他们走的意思。
      “请老板帮帮忙啦,一定交给你们的厂长。你放心,只要事情搞定了一定请你吃饭,还有小费收的。”
       高端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又说:
      “好好好,他只要回来我就交给他,举手之劳。”
       李祺有点好奇,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就说:
      “能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可以啊。看吧。随便看。”
       李祺打开一个塑料袋,一看那些黄色的细粉末,就惊讶地说:
      “这不就是从造纸厂的黑水中提炼出来的‘木质素’吗,怎么变成增强剂了。”
      “老板也懂这个啊?”
      “我怎么不懂,先前我在造纸厂搞过污水处理。”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木质素’。是我们的科技新产品,添加在原料里面可以增强陶瓷的强度。事办成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
吃不吃饭是小事,李祺只是感觉‘木质素’能增加陶瓷的强度太匪夷所思了。
       后来高端还真把这事给办成了,也不知道张庭柱吃了多少回扣,反正老板也不懂这个,倒是高端白吃了一顿大餐,还得了两条烟回来。仅仅是一句话的事,就得了这么多的实惠,对于高端来说实在是划算。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0:55: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1 10:57 编辑

                                                                                   9


       承包次品砖的销售员,因当天有客户直接买了一车砖,大赚了一笔,决定请客吃饭。他不仅请了销售科晚上开单的黄芃芃,也请了仓库发货的李祺。因为每次有客户来拉次品砖都是李祺去点的数,有时候多装了几片砖,那个销售人员会说:
     “算了算了,就几片次品砖,这样客户也高兴,我的生意以后也好做。
       李祺也只好笑一下,绝不会当真就把多装的几片砖让搬运卸下来,次品砖虽然也上报表,但也有损坏在里面,每月误差个几十片都是正常的,杜德发再小气也知道,只要是陶瓷砖,尤其像次品砖这种不打包装的,装车的时候容易破损是正常的,毕竟在他眼里这些次品砖都是便宜贱卖的处理货,能够卖出去多少赚点就行了。去吃饭时是晚上8点钟左右,离李祺10点接着发货还有一段时间,恰好车又不多,只有两班搬运工在不紧不慢的装着,就把老区一并叫了去。
       小镇上的饭店虽多,大都是小门面,近似于大城市里面的大排档,但大厨还是能够做出几个像样的美味的,尤其是那些在北方人眼里无法下咽的食材,比如蜂蛹、水蟑螂、竹蛆、蚕蛹;能做出椒盐竹蛆、香炸焦蛆、和味桂花蝉、椒盐龙虱等等多种像样的美食来,这些肴馔未必好看,但绝对好吃。广东人的口味之杂,在全国来说是首屈一指的。就连来自陕西的原料车间主任王金龙,李祺已经不止一次见到他在深夜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气枪在厂区周围打老鼠,高端也不止一次去享受这种美味。年中有一次高端叫上李祺说:
     “昨夜里王金龙打了十几只老鼠,煮了一大锅,香得很。你还没有吃过哩,咱俩一块去吧。
     “我一听就没胃口。你说的香得很,我估计得捂住鼻子了。
       近些时日厂区的老鼠锐减,李祺没再看到王金龙深夜拿着气枪和手电筒到处乱转的身影了。开始李祺还有点纳闷,因为先前一到夜里整个仓库和装车台都会有老鼠乱窜,有时候突然从瓷砖堆里窜出来的老鼠还会吓到那些发货的女孩子,李祺对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有一天突然觉得怎么好多天都没有见到老鼠的影子了。却意外发现一个在厂区外租房的四川搬运工,一到晚上装车时,身边就会有一条很壮硕的狗跟随着,李祺好奇地问:
     “你的狗都喂了什么东西,吃的这么肥?是不是天天都喂肉啊?
     “有肉我自己吃的,哪能喂它。就是些剩饭什么的。
     “不会吧。
     “骗你干嘛。它晚上跟着我过来,就是来吃老鼠的。
     “还有这事?
     “这些天在仓库你还见过老鼠吗?
       他这一说,李祺感觉还真是,难怪那个搬运工去仓位里面拉砖时这条狗也跟着他。但李祺还是感到新奇,因为他还真没见过狗是怎么吃老鼠的。谁知没几天,那只狗就让李祺开了眼。那天下班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李祺一个人出了厂区沿路往宿舍走去,路上没有一个人,路两边是深浅不一的沟沟坎坎,一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正走着李祺感觉身后有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那条狗在跟着,心想这条狗今天怎么了,不跟着它的主人回去跑到宿舍这边来了,这要是大白天让车间里那些好吃野味的广西仔碰上,可就死定了。李祺正疑惑着,那条狗的一声,贴着李祺的腿就窜到前面去了,李祺一看,不远处有一只老鼠在阴影处正窸窸窣窣的前行,那条狗一过去,老鼠就发现了,一边吱吱吱的叫着,一边往前逃窜,刚好路边有一根不太长没有用得上被丢弃在那里的下水道管子,老鼠不停地吱吱吱叫着,躲在了那根管子的一边,而那条狗却在另一边。狗想往前绕过那根管子截住那只老鼠,那只老鼠就往回跑,狗就急转身子想从后面包抄,老鼠就再一次往前逃窜。虽然被那个管子挡着,两个动物谁也看不到谁,但它们都凭着灵敏的听觉,知道对方在往那个方向去,就这样双方来来回回的坚持了几个回合,那只老鼠可能感觉自己终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一直都在凄惨和绝望的吱吱吱叫个不停。李祺也好奇,想看看那条狗让这场拉锯战怎么收场,果然,几个来回之后,那条狗不再回转身而是选择直接从前面绕过去,那只老鼠只剩下回转身后尽力往回跑了。那么大一条狗,一下子能窜出去好几米远,一只小小的老鼠,要跑多长时间才能逃脱?显然是不可能的。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只老鼠就被那条狗紧紧咬在了嘴里,但它并没有急于吃掉老鼠,而是紧咬着那只还在吱吱吱叫的老鼠,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李祺想起了那句歇后语: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这下他明白了,不管闲事怎么会有肉吃哩。
       今天的一个菜一上来,老区就说:
     “阿祺。你尝尝这个菜,你肯定没吃过。
     “什么菜?我没吃过。
     “你先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李祺看着那一盘没有头尾有点像蛆又有点像蜜蜂腹部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点,慢慢地咀嚼了一下说:
     “香得很,全都是脂肪,像是蜜蜂。
     “呵呵呵……是野山蜂。把头部和翅膀全部清理掉……”
     “我说那,看着就像。那一个个做起来岂不是很麻烦?
     “是啊,这都是从山里面弄来的。这个菜是今天这里最贵的,这一小盘就要50块。要是去广州的大酒店里,都要上百了。”
销售员要开车,黄芃芃是个女孩子,俩人只喝啤酒。老区和李祺喝度数较高的红米酒,李祺10点钟还要发货不敢贪杯,老区倒是放开了量,但他的酒量有限,3两多的玻璃杯俩人一人两杯,李祺只是感觉有点微醺,老区已是满脸红晕,说话开始多了。销售员说是还要早点赶回佛山,让他们几个慢慢喝,就开车先走了。李祺赶紧问:
     “他开车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我打电话给钟良和莫志强,让他们过来接我们。老区说。
       时间不长,钟良先骑着一辆女式摩托车来了,只能带一个人先走。老区对李祺说:
     “我先回仓库看看,你俩等莫志强一会儿来了再一起走。
       老区一走,李祺坐不住了,就问黄芃芃:
     “要不我们一边往回走一边等……”
     “好呀。我也正想走走呢。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4:3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1 14:40 编辑

    俩人就并排着出了饭店的门。
    从自然环境来说,城市永远无法与山野相比。城市的盛夏,白天的太阳火辣辣,夜晚的空气闷闷热,一直像在蒸桑拿一样。而在山野,近几日白天的温度即使都在34度之间徘徊,但一到晚上,从山水之间穿过的风,早已被山水的灵气浸润,徐徐吹来,有种“一一风荷举”的魅惑和清爽,身心的溽热迅速被消除得一干二净。俩人沿着公路的右边不慌不忙地往回走。路的右边刚好是条河流,岸边要么是青翠的竹子,要么就是绿叶如盖的芭蕉,真是清溪岸左芭蕉盛,明月篱边竹影疏。黄芃芃虽然只喝了两杯啤酒,毕竟是个很少喝酒的女孩子,一张白皙的素颜像是搽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娇羞中又有几分的妩媚。她紧跟在李祺身边,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我看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一副脉脉含情的样子。”
   “是吗。你别逗了。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喜欢你走路的样子。”
   “狡辩。就是狡辩。不敢说实话。”
   “我给你说个段子吧:一天,乌龟在河里洗澡,癞蛤蟆在一旁看。乌龟发现后说:‘你没见过俺这么美的吗?你看你那两眼球子都快瞪出来了。’癞蛤蟆说:‘妹子,别逗我了,没看见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吗。’”
   “叫你说!叫你说!……”
   黄芃芃边说边用一只小拳头在李祺的背上连击了几下。李祺没有躲闪,只是赶紧笑着说:
   “好了。逗你玩的。其实你这么好的小姑娘,是该好好谈一场恋爱了。只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哼!就会油腔滑调。不和你说了……”
    李祺看她有点生气的样子,就故意逗她说:
   “我再给你说个搞笑的段子吧。石榴说:我就是崇拜花生,住的是两居室,条件好的住的是两室一厅,不像我,一大家子人挤在集体宿舍里。花生说:我就是崇拜瓜子,一人一间房,住着舒服,不像我,还要合租。瓜子说:我就是崇拜馒头,长得又白又丰满,不像我,身材瘦不拉叽的。馒头说:我就是崇拜包子,不仅烫的发型巨漂亮,而且肚子里还有货。包子说:我就是崇拜方便面,自从烫了“大波浪”后,便天天有人“泡”……”
   “呵呵呵……你从哪里看的这么多的段子啊。”
   “报纸上看的。好像手机上也有很多类似的段子。”
   “听说你宿舍里有很多书,我能去借几本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估计没有你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偏喜欢。我就要看。明天我就去只管拿。”
   “你都喜欢什么书?”
   “有小说吗?有《读者》吗?”
   “《读者》是有都被他们拿去看了。小说有怕是你不看。”
   “为什么?”
   “是《旧小说》。”
   “小说还有新的和旧的啊?”
   “书的名字是《旧小说》,就是文言文小说。”
    这时,一束很亮的灯光从后面照射过来,一辆摩托车很快就到了他俩跟前,车上的莫志强说:
   “你们俩怎么搞的,刚才看到我过去也不叫一声。害得我又到了饭店,老板说你们早就走了。”
   “你的车灯这么刺眼,我们那里看得到你。你再不来我们就快到厂里了。”李祺回答。
   “要早知道你们俩聊得这么开心,我就不过来接你们了。”
    黄芃芃立马搭腔抢白道:
   “好呀。你走吧,反正也快到了。”
    李祺笑着说:
   “你别听她的,赶快把车停下来。我还等着回去发货的。”


                                                                                    10


       如火如荼的运动会开的很成功。也算是给从年头忙到年尾的员工们发了点福利。虽然张庭柱是拿原料供应商赞助的钱借花谢佛地举办了这场职工运动会,但多少活跃了一下打工者们的业余生活。运动项目共有: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踢毽子,跳绳,拔河,象棋等等都是很多人基本上能够参加的,参加人数近二百人,凡参加者无不十分踊跃。在一周内的不断赛事中,整个厂区的员工每天都处在一种兴奋的情绪中,但凡参加者,每人至少可以得到一件纪念品。在乒乓球比赛中,李祺只进入了前八名,得了一条毛巾和一袋洗衣粉,老区进入了前4名,得了50元奖金。篮球比赛,仓库只拿了第四名,什么都没有得到,倒是拔河比赛时,仓库对垒的强队是办公室组,因为被大家看好的保安队都败在了他们手下,李祺看出了办公室人员的短板,告诉大家只要坚持住不被他们拉过去,胜利必定属于我们。果然,办公室组虽然是一群老头子,但他们的体重都超标,这是占了先机的。一开始仓库眼看就要顶不住,但大家咬紧牙关即使一厘米一厘米的被拉过去就是不放弃,相持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稍稍处于强势的办公室组,实在坚持不住了,一下子松了手。几个老头子全蹲在地上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仓库这边的人虽然也是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但很快就恢复了。两个队交换完场地,仓库这边才刚刚用力,办公室那边就几乎是放弃似的被拉了过来。最终仓库获得第一名,办公室获得第二名,保安队获得第三名。第一名奖金是500元,第二名200元,第三名是100元。50010个人分,多少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收获。当天比赛完毕,无论任何项目,凡是获得前两名的人员可以全部在饭堂免费用餐,并且还能享用免费的酒菜,主任方胜利让李祺带队仓库的人员赴宴。又有奖金,又有免费的酒菜,对于一群每天都在汗流浃背中辛苦劳作,一日三餐少盐缺油的打工者来说,这将是一场激动人心的饕餮盛宴。
       一只只因长年累月超负荷劳作变得有些粗糙甚至是丑陋,但又十分厚实的手端起酒杯,咣地一声碰在一起,即使不用说干了”“干了,所有的激情就全在酒里了。1瓶有12两的红米酒,每个人只碰了两下就真的干了。两瓶酒一干,有些人开始一对一的针锋相对,猜拳行令间,5瓶酒转眼就见了底。有些输了或不胜酒力的,开始有些恍惚,有些平常不爱说话的,眼下也因为酒的作用,开始和身边的人或窃窃私语或絮絮叨叨。此时,整个饭堂的大厅里,早已是人声鼎沸,纷嚣喧腾:碗筷碰击声,咀嚼声,呛咳声,说笑声,碰杯声,猜拳声,喊叫上菜声……此起彼伏,高潮迭起。有几位五六十岁的阿姨端着盘子匆忙穿梭于各个餐桌之间,一桌有一人故意喊道:
      “靓女。上菜!
       旁边凡是听到的人,的一声全笑了。就连被叫的那位阿姨也是嘎嘎的笑出了一脸的桃花灿烂。
       在酒力的作用下,李祺也被此时的场景所感染,和身边一位还没有结婚的广西小伙子聊得特起劲:
      “整天见你的头发的都是又乱又脏的,抽个时间也好好的理一理,就你这形象,怎么找老婆。
      “哪有时间啊。再说了还得跑到镇上去……”
      “就你这形象,和坏蛋差不多。
      “头发乱就是坏蛋?
      “你没听说一个顺口溜吗:头发往前爬,混得比较差;头发一边倒,混得比较好;头发中间分,正在闹离婚;头发往后背,情人一大堆;头发根根站,不是领导就是坏蛋。
       身边的几个人全笑了。一个还没有结婚的四川仔也凑趣说:
      “我的头发很好,可我还没有结婚,又是为什么。
      “呵呵,你啊。有句很经典的话说:在爱情市场上有两种人永远走俏:一种是胸脯鼓的女人,一种是腰包鼓的男人。你的胸脯不鼓,腰包也不鼓,就只能单着了。
       又是一起哄笑。一大桌子十个成年人,不算两个被带来的小男生,除了两个年纪比较大的年龄在40岁左右,两个比较小的还没有结婚年龄20刚出头,其他几个和李祺的年龄差不多大小,一个四川的调侃李祺说:
      “看你会的很多啊。
      “那有什么。很正常。
      “那你会拎锤子吗?
       一桌人又的一声全笑了。因为锤子是四川方言,指男人的下体,有猥亵的意思。面对对方的挑衅,李祺也趁热打铁的回应道:
我拎锤子的时候,你还没有锤子高的。
       “嗷”的一声,又是一波哄然的欢笑,整个场面又一次被推向了高潮。
       ……
       最后有两个四川的相互不服气要赌酒。每人面前一只杯子,每人手中各抓一瓶酒,然后各自把杯子倒满,不再猜拳猜宝,就这样一人一杯,谁先把瓶中的喝完,还要能够正常的回去谁胜。结果有一个最后一杯酒刚挨上嘴唇,胃里的酒就翻腾了上来,一下子从口中就喷到了杯子里。另外一个一脸的不屑,把最后一杯酒放在唇边,猛地搊了个底朝天。俩人一个当场就倒了,他老乡用板车把他拉了回去,另一个骑个单车在回出租屋的时候,还没进屋也倒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4:5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1 14:56 编辑

                                                                          11

       罗传宇当初被炒掉以后,杜德发原是想让老区重新顶上主任一职的,但也有人提议让李祺来担任这一职,张庭柱当然不会理会,因为他要安排自己的朋友方胜利,这就让杜德发心里有了疙瘩。这也就罢了,老区本来是班长,方胜利走马上任以后如果提议副主任人选,也该是老区为先,他竟然把老区撇在一边,直接提议让李祺来担任副职,刚好当时杜德发又在场,杜德发对方胜利不满的种子在心中开始发芽。张庭柱固然不喜欢老区,也绝对不会把李祺提拔上来,理由自然还是存折那件事。张庭柱对方胜利说完那件事后,又加了一句:
      “只要我在这个厂,他就永远别想上来。
       这话后来还是保安队长夏建告诉的李祺,李祺当时就很不客气地笑了笑说:
      “狗眼看人低。太小看寡人了。
       很多事情方胜利不能左右,他的工作就很难做。所以即使他的嘴很能说,不但不能弥补过错,往往还成了自圆其说的托词。工作中由于有些仓管的疏懒,仓库中的数目屡屡出现与报表不符的现象,而这种事情恰恰又被销售科和厂统计处无端放大,说是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推波助澜地间接否定了仓库的工作。这些事情自然和管理人员的懈怠以及跟踪不到位有关,再加上客户经常投诉数量不够,烂砖被装上车的现象也是时常发生,压根很多广东老板对外工都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此时的杜德发对方胜利仅存的一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方胜利虽然工作有方法,但也过于严厉,动不动就是罚款,而且一罚就是50元,仓管员一天的工资还不到40元,等于说这一天白干了还得倒贴,激起了很多仓管员的反感情绪,虽然当面大家都不敢置喙,但背后自然说了不少方胜利的不是,这些话或多或少的也传到了杜德发的耳朵里一些。尤其是破损率居高不下的问题,始终令方胜利头疼,杜德发发火。其实,耐磨砖本就容易破损,其他厂的破损率基本上都在万分之三左右,而杜德发只给万分之一,每个月焉能不超标,而超标部分折算成钱数,从仓库所有人员的工资中扣除。这事从常理上来讲厂里并没有吃亏,超标的部分等于说有仓库的人员买单了,厂部就不应该再去追究,但杜德发认为是方胜利的工作没做好。说句公道话,在这一点上杜德发并没有冤枉方胜利,方胜利也确实有些懒惰。罗传宇任职时,每天晚上都要到仓库转转看看,可谓是尽心尽职。而方胜利下班以后就很少再来仓库了,杜德发经常在夜里八九点钟左右来仓库看一下,一次都没有见到过方胜利。厂长都能够做到的事情,你一个主任却做不到,这分明不拿自己的部门当回事,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和信任。
       方胜利和张庭柱是好朋友,俩人走得近,很多话都躲在办公室里说,杜德发更是反感。火上浇油的是,车间的一些员工经常端着刚打的饭菜直接到杜德发的办公室投诉,让他看一看大家每天辛苦干工,吃的就是这种只有几片白瓜或几片青瓜或几个青菜叶和两三片肥肉缺盐少油的饭食,杜德发本来就胖,大热天的他亲自去了几次饭堂,所看到的情形与员工们的投诉基本一致。员工每餐饭扣2.2元,厂里再补助2.3元,一餐饭4.5元,就吃这些算起来不到1.5元的饭菜,简直是不拿这些员工们当人看,虽然再过两个多月就到年底了,但杜德发已经忍无可忍了。先换掉了方胜利老婆饭堂的承包权,又以老板的名义直接把方胜利给炒掉了。
       炒掉方胜利看似简单的换一下仓库主任,而对于张庭柱来说,却是件很没面子也很愤慨的事。仓库主任暂时空缺没有安排人,杜德发还是想让老区顶上,张庭柱岂能咽下炒掉方胜利的那口腌臜气,让老区顶上,哼!做他的春秋大梦吧!这是张庭柱私下里和几位车间的主任吃饭时的真实态度,没想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守口如瓶,这句话后来传了出来,杜德发也知道自己不能越俎代庖,老区也知道自己在张庭柱的眼里已经一无是处,只好凭张庭柱安排了。后来张庭柱从老板的另一个厂里把刚被炒掉的仓库主任唐忠仁拿来用,唐忠仁是本地人,七十岁年龄,但气色和身体都还好。这下杜德发无话可说了,一是唐忠仁也是本地人,二是杜德发早前也去过老板的那间厂,多少和唐忠仁有些面熟,三是唐忠仁在那间厂仓库干了好几年,也算是老板可以相信的人,至于在那边被厂长炒掉,可能是唐忠仁年岁大了不会转圜,工作不够灵活。这些都不是事,只要忠诚于老板才是至关重要的。
       唐忠仁在年前走马上任了,一个仓库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换了三位主任,也该让一些风波过去,让大家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5:47:26 | 显示全部楼层
                                                      12

      李祺去年春节没有回去,是因为益丰是新开的陶瓷厂,老板的生意好,腊月二十七才放假,正月初八就得回仓库上班,自己又没有提前去订票,这个时间回家,即使到了广州站也买不到春节前的车票了,干脆就不回去了,不就是过节吗,在哪过还不是一样。大部分不回家过春节的都是一家人在这里,既然一家人在一起在哪过年都是一样的,长年累月在外打工的人早就习惯了。但一个人在外过年无聊得很,别看时间不长,却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李祺今年原打算早点回去,没想到还是从年头忙到年尾,再就是新来的主任唐忠仁告诉他年三十还有一个广西的客户要顺路到厂里来拉砖,希望李祺能守在这里发货,条件是李祺可以正月初十报到。李祺当时迟疑过,当一想到唐忠仁新来上任,若拂了他的意显然不好,再说了年三十还在发货,初一才能往家赶,初十就要返回厂里,在家的时间也就是一周,太匆促了。
      年三十等了一天拉砖的车也没有来,到了晚上也没有回去过春节的搬运工吕大顺邀请李祺去出租屋吃饭。李祺推迟了一下,看吕大顺是真诚的邀请也就不再推辞了。李祺走进吕大顺的出租屋,看到他们一家热热闹闹的六口人,一下子显得一间出租屋拥挤了很多,一桌菜摆得满满的,连个放酒杯的地方都找不到,还是肉菜,四川人真是实诚。李祺在生活上从不挑剔,吃得下山珍海味,也吃得下粗茶淡饭。平常李祺每天都吃饭堂,缺盐少油,淡寡无味。常说还不如当年朱元璋落难时吃的翡翠白玉汤有油水。他只好自己调节一下,下班后偶尔会去宿舍旁边24小时都开门营业的小店里,花2元钱让老板炒一个青菜,再要1块钱的花生米,4块钱一瓶的米酒可以喝两次,李祺感觉很满足。李祺对肉食没有向往,有肉当然好,没肉也无所谓,堪比僧人的清苦。别人以为他日子过得清贫,他却说:打工出来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大家还不都是一样
      一看李祺进了屋,桌子一下子围满了。吕大顺的两个大女儿,一个十岁,一个九岁,两个小的是双胞胎,才刚刚两岁,一起又挤又靠的黏在吕大顺的老婆身边。李祺笑着对吕大顺说:
      嫂子每天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比你装车还辛苦。说实话这活一个男人都干不了。
      那也没办法。
      也是。慢慢熬吧,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到明年两个小的能上幼儿园就好多了。
      一说到这吕大顺清癯的脸上有了满足的笑容一双满是老茧的粗糙之手就搓个不停,好像好日子就在明天,而今天辛苦充其量就是一点小磨难罢了吕大顺比较重男轻女,当年有了一个女儿后,起名就叫招娣,害怕不灵就又领养了一个女儿,没曾想二胎他老婆一下子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这辈子想要儿子念头算落空了。曾经在一次闲聊时李祺对他说:
      多亏你老婆给你生了两个女儿,要是生两个男孩,你这辈子的苦日子可就长了。简单算一下你算一下,你一个月才3千块钱左右,每个月的开销差不多要1千块当下的物价一直往上涨,将来一套房子最少也得十几万吧,如果是两个男孩就得两套房,等你把孩子的房钱赚够了也老了。干搬运这个活出的是牛马力吃的是青春饭,时间长了身体会下病根的。等你干不动的时候,还能享受几天好日子?女儿就不一样了,最起码房子的心不用操了,至少可以少奋斗10年。再说在乡下儿子不孝顺爹娘的多得是,倒是女儿都对爹娘亲。你有4个女儿,下半辈子净享福了,到时候你就偷着乐吧……一席话说的吕大顺合不拢嘴,不住的点头。
      大年初一是个晴天,温度有点高,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宿舍周围的草色早已枯黄暗淡,而宿舍前后的芒果树和荔枝树还都是青枝绿叶,只是比春天少了蓬勃的生气,比夏季少了诱人的果实。前后两栋宿舍楼里,绝对超不过10个人,再加上不远的厂区所有的机器都没了声音,四周就显得格外的安静。整个二楼只剩下李祺一个人,安静就变成了清静。在阳台上晒足阳光的李祺,中午时分才一个人珊珊下了楼,准备去不远处的小店里吃饭,恰好在楼下碰到刚刚吃完午饭到处转转看看的保安队长夏建。李祺看到夏建下面穿一条单裤,上身只穿一件T恤,脖子上挂个厂牌的懒散样,就问:
      “们至少穿毛衣,你就穿个短袖,还在这里到处乱晃悠,现在可是大寒季节,不冷啊!
      哈哈哈……哪像你们年轻人这么怕冷。摸一下我的手看看热不热。说完就把手伸到李祺的手边。然后接着说:
      呵呵。过年也不回家,老婆在家急不急啊。
      你不也是一样。大年初一其他当官的都回家了,就你这个芝麻大的官,露水大的前程还在这里守着,是不是老板给你加了不少钱啊?
      加个屌。只有3天是双份工资,却要我守10天。招老板那么小气,你还能占他的便宜。
      你怎么这么乖,三十晚上只管回家,过了初一再来谁会知道。
      谁会知道。你以为老板B啊,初一一大早就打值班室的电话,说是给我们这些保安拜年的,还不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在值班。老板说了,等会儿会过来给我们发红包的。
      呦!真的有多少?
      我的可能是1000吧,其他保安一人100
      “1000块钱比保安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老板对你这么大方,你还骂老板小气,真是白眼狼
      你以为1000很多吗?外厂保安队长的工资早涨到2400了。要不是放假前老板给了我2000块钱的红包,我早就走了。
      哦,我说你怎么这么卖命。原来私底下老板是有好处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5:5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家有两个鱼塘,每年能赚五六万的,你没见我每个月都要回去几天。钱对我来说差不多就行了,不多也不能太少,我又不缺钱,就是想有个事做,出来玩一下。”
      ……
        这话倒是不假,每个月别人打工都是赚了钱往家里拿,他的钱不够用,却要回家里去拿钱。他每天的生活不仅有酒有肉外,基本上每十天左右还要去集镇上洗头洗脚连带按摩找小姐一次,潇洒得很。别看是50岁的人了,长得又黑又瘦,但能吃能喝,每次去饭堂打饭,别人都是饭盒,他却用最大号的饭盆,那一份米饭足够一个平常三口之家的人吃两餐。李祺只要一见到他从饭堂打饭出来,望着他手里端着的饭盆就禁不住的想笑。他竟也不在乎的笑着说“笑个屌。你来吃。”也许是因为能吃,他的力气也就奇大,在厂里扳手腕子没对手,抱起一个人可以轻松地扔出去,背起一个人也能一口气跑上5楼,他胳膊颀长,听说在村里他加入的那个划船队,每年的龙舟赛,在他们那个区都是第一名。他说话虽然有点粗,喜欢爆粗口,但没有坏心眼,直来直去,是个直性子人,这一点是李祺喜欢和他说话的原因,至于那些堕落腐化的奢靡之事,在过去那是犯罪,在当下的南方早已成为一种趋势。李祺也是个实诚人,不和人玩虚的,待人接物态度诚恳,又善于辞令,这也是博得夏建欣赏的原因,所以俩人一遇上就总有话题。年龄的差距和生活区域的不同以及文化素养的差别,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都不能成为俩人相互交流的障碍。俩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聊着,远远看见看守果园的老王正朝他俩走来,刚一走进李祺赶快双手握住,一抱拳说: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按说老王也给回个礼就行了,他却在他俩面前停下了下来,然后两只胳膊伸直张开,来了一个要表白的动作,李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老王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唱到:
      “正月初一过新年,
      人人见面说恭喜。
      恭喜你今年好运气,
      一团和气万事都如意!
      祝你生意赚大钱,
      大吉大利顺心又顺意。
      ……”
      一直把三段都唱完,最后把一只手放在胸前,朝他二人各自深深鞠了个躬。
    太突然了!
    李祺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差点都蒙了!这种情景和场面,在李祺的印象里只有在电影镜头中才能见到,而现在竟活生生的身临其境了。他再一次双手一抱拳一叠声地说:
      “谢谢!谢谢!……”
      老王走远后,李祺问夏建:
      “你们广东人对人都这样热情吗?”
      “呵呵呵。你想吧你。我们只对喜欢或者尊敬的人才这样。他唱的什么你听懂了吗?”
      “当然。他是用普通话唱的怎么听不懂。他唱的是贺岁歌。以前在家时,在电视上听卓依婷唱过。第一次听的时候,感觉蛮好听的,又喜庆又甜蜜又应景。好久都没有听过了,很有韵味。好听。真的好听。
      “哈哈哈……老王年轻时是这里宣传队的,唱的当然好啦。”
      “哦。我说呐。”
         其实对老王的印象,李祺还是蛮深的。老王在山脚下有两间看果树林的用青砖小瓦垒砌的房屋,因为高端和他混得比较熟。有一次曾带着李祺一起去拜访过,老王的年龄接近60岁,为人和善,一脸的皱褶里全都是善意的笑容,老婆在家养些鸡鸭鹅,两个儿子早已工作,只有一个小女儿刚上大学。他先前靠山上的果园收入养家,现在这片区域整个都被益丰厂的老板买下了,他的果园虽在半山坡,但果树受工业污染的影响,座果率大大下降,老板每年都要赔偿一大笔钱足抵得上他果园的收入,按说他不用守在这里,只管回家就行了。偏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和那些几乎快要不结果的果园。他还是个闲不住的人,总是想方设法找点事做。这里地处偏僻,只有益丰一个厂,除了厂大门前左边有一家新建的杂货店,就是宿舍楼和饭堂之间的一个小食店,几百号工人的一个厂,白天还好说,上夜班时,渴了饿了总是不方便,他看准了这个机会,一到凌晨二三点钟,就用扁担挑上两个竹筐进厂转上一圈,里面全是一些饮料豆浆矿泉水和面包热狗之类的小吃,花钱不多又方便了当班的工人,深得大家的喜欢。往往一个多小时一圈下来,担子里的东西就所剩无几了。仓库总是老王卖东西的最后一站,刚开厂时仓库缺少人手,李祺暂时去跟班收数,每次上夜班都能见到老王几乎挑着两个空筐从装车台前走过。收数是个比较清闲的活,熬夜却让人容易疲惫。需要收数时李祺就去车间,收完数在车间和仓库之间过道旁的黑板上写上放砖的仓位后,搬运工看过他写的仓位去车间拉砖进仓,李祺就会回到仓库办公室,后半夜难熬容易打瞌睡,李祺不敢多坐,就去装车台的黑板上写粉笔字来打发时间抵抗困顿。一次李祺正在写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道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老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肩上的担子,站在他身后,正看他入神的写下去:
       “呵呵。‘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道少’好!写得真好!”
        李祺扭头看老王,老王一脸全是真诚的笑容。李祺刚想说什么,老王快速地从一个竹筐里拿出两袋豆浆,塞到李祺的手里说:
       “我要回去睡觉,这两袋卖不完了,你喝吧,喝吧……”
       “这……”
       李祺站在那里一时间忘了道谢,老王已经挑着担子走远了。此后,老王只要在仓库里和李祺照面,总是笑呵呵地一边点头打招呼一边说: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道少’……”
       李祺的心里犹如一舟撑入桃源境,双桨犁开水底天般如沐春风,如饮醇酒……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 15: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1 16:07 编辑

                                                                                13

       春日的暖阳实在令人享受,因为过罢年刚开工,一天没有几辆车过来拉砖,李祺也就比较清闲,他从办公室搬了把椅子出来,到前面办公大楼的花坛边晒太阳。他正伸直了双腿仰躺在椅子上,闭着双眼面对着太阳美美享受阳光恩赐几乎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销售科开单的招鹏慢慢走进了说:
      “阿祺。你还记得你们仓库先前那个叫贾超的吗?”
      “当然记得。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他被判刑了,4年。”
       李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讶地问道:
      “那小子犯了什么事?”
      “他在那边厂发货的时候,偷卖了老板一车砖。”
      “还有这样的事!偷卖个几十箱的还有可能,偷卖一车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难道说他们的主管当时都不知道吗?”
      “刚好是旧主管被炒掉,新主管还没有上任那几天出的事。”
      “他就一个发货的,胆子也太大了。我早就说过,不老实的人迟早都得出事。”
      “他以前在你们仓库不是也可以吗。”
      “呵呵。有些事你不过不知道罢了。他曾追过你老婆谌静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个时候我老婆刚进厂,我俩还不认识。”
      “谌静还是有眼光的,好在她选择了你,当时要是跟了他可倒了八辈子霉。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追谌静追的有多紧。每天早上一来到仓库,先把买好的早点送到车间谌静那里,只要一没车发货,他就跑到车间里缠着谌静,那张蛤蟆嘴能说的唾沫星子四溅,车间主任王慧兰只要一见到他在谌静身边,就说他是‘一张狗皮膏药’,他听后竟然还厚着个脸皮去笑。谌静对他始终他不冷不热,而他买的东西却又照吃不误。他问过我几次,怎么才能追到谌静,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俩根本就不可能,但他哪里听的进别人的话,我只能敷衍他,让他好好表现,用真情去打动她。呵呵,谌静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吧。”
      “说过。只是没有你说的这么详细。”
      “也是啊。要不是后来一次他在车间里缠着谌静,刚好坐在砖上时被厂长撞见把他给炒了,说不定谌静还成不了你老婆的。他还有一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去年夏天我们宿舍楼里曾有几次丢手机的事情发生,当时就有人怀疑是他干的。因为有一次后半夜他竟然闯进了我们宿舍,当时大家都睡得正香,他在去拿一个人的手机时,那个人刚好醒了,当场就抓住了他,他却说是找老乡的,以为那个床位是他老乡的,他那个老乡没有在宿舍,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会干那种事,还替他说话,就放走了他,后来才知道当天夜里整个宿舍楼里有好几个人的手机都被盗了。”
      “老区和你们一个宿舍吧,好像他也说过这事。”
      “是。只是那天夜里老区刚好回家,不在宿舍,要不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的。”
      “呵呵。可他这次还是栽了。”
      “那是。我想关键是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不好,‘贾超’,‘超’和‘钞’谐音,‘贾超’就是‘假钱’的意思,假钱只能骗过一些人,不能骗过所有人。”
      “呵呵。你还懂算卦啊。”
      “那倒不是。只是多少知道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既然姓贾,起名字时最好不要和那些金银等贵重物品有关,就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所谓的‘宝玉’本身就是一块石头,所以一个假的宝玉,只能是那里来还回那里去了。”
       俩人正聊得热闹,黄芃芃从销售大厅里走了出来。一边往他们这边来一边说: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招鹏有点瘦弱,却长着一双像麋鹿一样温顺和清澈的大眼睛,一看黄芃芃是奔着李祺来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善意的笑容,扭头看了黄芃芃一眼,转身回销售大厅去了。
       李祺眯着眼看了看黄芃芃,然后笑着顺手从花坛里掐掉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说:
      “呐。送给你的。”
      “我不要。我要你送玫瑰给我!”
      “你别逗了。这鬼不下蛋的地方,哪有玫瑰买。”
      “去佛山买呀,佛山有。”
      “去佛山。这么远。你以为是去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又怎样?那才看你是不是真心的。”
      “呐,我是说这么远把花买回来也凋谢了。”
      “不要紧呀,我和你一起去。怎样?敢不敢呀?敢不敢呀?”
       李祺本来是打趣闹着玩的,一下子被咄咄逼人的黄芃芃说的哑口无言。也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心虚,李祺的脸像喝了酒一下子红了起来。
      “呵呵呵……有贼心没贼胆。看把你吓的。”  
      “那里。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要是跟了我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李祺只好顺杆子往上爬,看她还怎么说,这么做虽然有点不君子,但如此好的春光若没有一点笑料,岂不白白辜负了。
      “我喜欢。我愿意。我给你讲个段子吧:‘听说女儿决定嫁给蛤蟆,虾妈妈激动地质问她:‘蛤蟆那么丑你都要,你是不是瞎?’‘就是啊。’小虾回答。”
      俩人一起笑了起来。李祺说:   
      “我要是个癞蛤蟆,不奢望能吃到天鹅肉,能吃只鸭子就行了。”
      “呵呵呵……讨厌呀你。好贫嘴。”
      李祺赶快趁机岔开了话题说:
      “你不在里面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就是逗我开心的啊。”
      “想得美你。我是过来让你看看这个对联有什么问题的。”说完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了李祺。李祺一看上面写着:
        日落香残,去掉凡心一点;
        炉火已灭,且任驿马站边。
        李祺一边笑一边问道:
      “这是从哪里抄来的?”
      “是财务科的招鸿翔写的。他让我给我们科长的。”
      “你们科长?就是光头罗兆祥?他得罪他啦?”
      “得罪说不上,就是前天招鸿翔坐在我旁边聊天,刚好让我们科长碰上说了他两句。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点也看不懂。”
      “他这是在骂你们科长的。”
      “真的啊!那你快说说什么意思。”
      “你看啊,‘日落香残’是个禾苗的‘禾’,‘去掉凡心一点’是个‘几’字,   俩字合在一起刚好是个‘秃’字。‘炉火已灭’是个‘户’字,‘且任驿马站边’刚好是个‘驴’字。他是在骂罗兆祥是个‘秃驴’”
      “好个招鸿翔,看我等会儿去骂他个狗头淋血。”
      “嗯。我看那小子还挺有才的,他是不是喜欢上你了。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呦。”
      “去你的。谁稀罕他喜欢呀。”
      “呵呵,人世间最奇妙的就是缘分。不过石头记告诉我们:凡是真心爱的最后都散了,凡是混搭的最后都团圆了。珍惜眼前人,我们才不会错过那份本该属于你的幸福。”
      “不想听不想听。全都是胡诌。哎,你们仓库新来的主任怎么样呀?”
      “你说唐老鸭啊。什么怎么样,还不都是和老板有点关系的人。”
      “呵呵呵……人家叫唐忠仁,你怎么叫人家唐老鸭呀。”
      “他先前在老板的另外一个厂做仓库主任时,我刚好在那个厂的原料车间上班,我们早就认识了。因为他姓唐,我老乡在背后都叫他唐老鸭,我也跟着叫习惯了。”
      “唐老鸭。亏你们想得出。他知道你们背后这么叫他吗?”
      “当然不知道。我们说的是家乡话他听不懂。再说了,就是听懂了也无所谓,现在大家都这样叫了。”
      “他要是知道了不骂死你们才怪。”
      “唐老鸭怎么啦,唐老鸭那么有名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他还沾了光了。”
       搬运工赖康成这个时间恰好走了过来,笑着说:
      “李祺。今天没车,我们晚上去镇上吃狗肉吧?”
      李祺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迟疑了一下说:
      “行,我们现在就去,我去给老区打声招乎。”说完站起身,给了身边的黄芃芃一个会心的笑容说:
      “走了。”
       黄芃芃一脸的不悦和失望之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薄嘴唇撅的老高,李祺搬着椅子都拐过办公大楼的楼角了,她才转过身去,嘚嘚嘚的走进了销售大厅。
发表于 2016-1-22 11:0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文武帅哥的大作,V5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5: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2 15:41 编辑

                                           14


       韦彩玲是在罗传宇被炒掉不久后离开益丰厂的,之后就去了一家摩托车配件厂,干的还是统计,要比在益丰厂做统计轻松多了。那个厂离益丰厂十几公里远,每天上下班骑摩托车来回还是很方便的。毕竟他们两口子有先前厂长照顾的一个单间房,韦彩玲虽然不在这间厂上班了,但她老公一直都是电工班大班长,享受单间的待遇一直没变。还有就是那样的小厂最大的好处是有周末和节假日。不像陶瓷厂,从正月初八开工,一直到年底腊月二十几放假,中间没有任何的休息日和节假日,当然也不像国营企业那样节假日上班是双份工资,这些基本上都来自农村的打工者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没有谁去计较什么周末和节假日,没有谁计较节假日上班该不该拿双份工资,在家种地时不也是风里来雨里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一遇到休息日,韦彩玲就喜欢在厂里到处转着玩,去车间找老乡来仓库找熟人,然后说说笑笑一阵子也算是其乐融融,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她和李祺也是经常见面,由于俩人认识的早,从情感方面也就显得熟络一点,所以他俩只要一见面客套话是少不了的,但多数时候的言语中都夹杂着调侃的语气。韦彩玲自从在春节见过李祺没有回家后,竟然在节后遇上李祺后突然喊了一句:
      “李公公!
       旁边虽然没有其他人,但他这样叫明显带有挑逗的成分。李祺问:
     “什么意思?是不是喜欢上寡人了。千万别,你老公会拿刀砍我的。
     “呵呵。我又不是娘娘,谁会喜欢公公啊。过春节不回家,老婆也不来,不是公公是什么?!
      像韦彩玲这种来自于农村已结婚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对所谓的性话题总是开放得很,往往是肆无忌惮,口无遮拦。当然这些调侃纯粹就是无聊时的一种打趣,给平凡枯燥的打工生活增加一点乐趣和笑料罢了。
     “回不回家管你什么事!再这样叫信不信我把你拉到砖堆里面立马强奸了,让你看看我到底是公公还是皇上。李祺说完就去拉韦彩玲的胳膊,韦彩玲赶快躲开了,笑着说:
     “好好好。不叫了。你不是公公。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感觉李祺追不上自己了,就又大声喊道:
     “李公公!撒腿就往仓库外跑去。
      无论什么事只要开了个头,就很难再改变了。以后凡是韦彩玲在仓库里遇到李祺,她都会先装模作样的和李祺热情的打招呼,然后看似不声不响的要穿过仓库,在她感觉两人的距离足够她迅速脱身时,她就会对着李祺响亮地喊上一嗓子:
     “李公公!
       李祺也是没辙,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别说追不上,就是追上了他也不会去追,但做做样子还是很有必要的,要不然她就更放肆了,没准还会说出些什么话题的。再说了这样的乱喊乱叫,熟悉的人还好说,不熟悉的还不知往什么地方歪想的。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容忍令人任意取笑,尤其像李祺这样中规中矩的男人,多少还是计较一点面子的。最可笑的是,几个月前韦彩玲偷偷怀了二胎,都有七八个月了,肚子挺起老高,刚好在仓库里和李祺碰上了,见面时还是客气的相互点头热情的嘘寒问暖,没想到扭过头去,她挺着大肚子像个企鹅似的一扭一扭的刚走到仓库的边缘,就回过头来喊了一声:
      “李公公!然后笨拙的呼哧带喘的往前跑去。李祺看着他的背影差点笑掉了大牙。
       韦彩玲生了个儿子,她老公终于打消了试图通过外遇而达到离婚目的的念头,那个不声不响的小女人也悄悄的消失了,一贯重男轻女经常对她横眉冷目的婆婆,也不像从前那样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韦彩玲成了家里的功臣,心情自然就开朗了许多。今天或许又有了清闲,不用看孩子了,就特意跑到仓库办公室找人聊天,没想到她偏偏坐到李祺的对面说:
      “李祺我知道你最讨厌什么,也知道你最喜欢什么。
      “真的,你还有这本事,看来一生儿子就变聪明了。说来听听。这种正经的聊天方式有点突兀,李祺怎么也猜不到会是个坑。
      “你最讨厌的歌是:把根留住;你最讨厌的电视剧是:一剪梅;你最讨厌的广告词是:我有我可以;你最讨厌的成语是:空前绝后。而你最喜欢做的事呢是:边看短信边笑。李祺此时的反应略显迟钝了点,问:
    为什么?
     因为你是公公啊!说完带着一串哂笑,一溜烟就跑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其她几个女孩子一下子全笑翻了。
      李祺这回确实有点生气了,站起来就去追。韦彩玲跑得还真快,一转眼就出了仓库。因为暂时搬运工没有车装,李祺在办公室坐着也是无趣,干脆就到仓库里面转转。转到一处时,恰好看到收数仓管员陶芬和发货员招怡珠,她们正和几个进仓的搬运工一边说笑一边盘堆头,就走了过去。招怡珠向李祺摆手说:
      阿祺,你过来。过来。招怡珠是本地人,四十来岁是个穿衣讲究得体,说话慢声细语温柔可人也注重礼貌的人,人缘特好,虽然才进仓库没几个月,但在仓库里无论大小,一律都叫她怡姐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阿祺。你看看这个过道,他们说过不去人。
      李祺一看,原来是两个堆头之间的缝隙,看似留的刚好,原本是为了方便收数的仓管员从中间穿过去,好到对面去盘点堆头,实际却窄了点,刚才陶芬已经试过,说太窄了过不去。李祺看了一眼陶芬说;
      我过得去。说完还真仄着身子过去了,然后又仄着身子回来说:
      怎么样。刚刚好。呵呵,我都过得去,陶芬过不去?
      人家有这个嘛……”招怡珠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李祺一听一下把短袖给脱掉了,然后在众人面前一边摆健美的造型一边说:
      不就是胸吗谁还没有。呐。呐。呐。我的胸肌能夹起一只笔呐!围观的人一下子全笑了。其中一个搬运工说:
      屌毛。胸肌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想到旁边的招怡珠却突然问李祺道:
      他们经常说屌毛’‘屌毛的,屌毛是什么意思啊?
      哄然而起的笑声,似乎令招怡珠明白了什么,脸刷一下就红了:
      你们这些搬运真是粗俗不堪……扭头就走了。李祺不慌不忙的跟了过去,问道
      “怡姐。我怎么看陶芬今天的脸色这么难看,是谁惹她了?
      谁也没惹她,刚才哭的。
      呵呵,没谁惹她她哭什么?
       她刚去医院做了人流才休息三天就来上班了。刚才她说肚子疼,让我过来帮她盘一下堆头。
    不是听说他们要结婚了吗,怎么把孩子打掉了?
   “她男朋友的父母不同意,说是太远了不方便。
      他男朋友不就是车间打包装的那个靓仔吗?
      是的。就是他他俩才谈3个月。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5:45:1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是四川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陶芬好歹也是本地人,若是俩人成了他还可以做上门女婿,不比他们那个穷山沟好到天上去了,他父母还不同意?真把儿子看成白马王子了。”
     “陶芬虽然是我们广东人,也是偏僻农村的,听说她家里也不是很有钱。再说人家男孩子在家是独子,长得又靓,当然要挑个好媳妇了。
      “有我靓吗。嘁,还靓仔。”
      “臭美。也不全是这样。听仓库里几个人说,陶芬的性格不好,他父母想让他在家乡找个老实本分的。
       “陶芬就是好胜心太强了,说话不懂得迂回。”
   “你当然不知道,前些日子分级车间的主任王慧兰动不动就去我们仓库找唐老鸭投诉陶芬,说她上班时间总是黏在车间包装工的身边耽误别人做事。”
      “嘁。你信她?她那都是阎王爷的告示——鬼话连篇。谁不知道王慧兰在厂里是出了名的狠主,她们车间的员工没有一个不怕她的。陶芬是我们仓库收数的,她的岗位就是在车间,她不在车间你让她去哪里?再说了,人家不过是帮她男朋友盖盖章,拿点包装材料什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题大做,无事生非,故意找茬……反正她这个人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我也不太喜欢那个王慧兰,说话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是你们河南的吧?”
      “嘁。我们河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是四川的。”
      “四川的啊!白话说的那么好。”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要不是白话说得好,还干不上主任的。”
      “谁说的啊?”
      “呵呵。我刚说的。”
    “我感觉吧,陶芬的性格是有缺陷的,要不然那两个班收数的仓管员怎么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顶班。她也不会才休息3天就急着来上班的。
      “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在家娇生惯养出来的,柔弱娇贵,吃不了一丁点的苦。过去农村有些女人,这边生完孩子那边都有下地干活的。
      “你生过孩子啊?你们这些男人知道什么。一边去,不和你说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15

       销售科开单是个轻松自在的活,黄芃芃没事就跑来仓库办公室和几个熟悉的女孩子闲聊,但要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又好像她其实是在找机会尽量想和李祺多搭话。李祺不像其他发货的,有车来轮到谁发货,谁就得去装车台跟着,没有排到谁,自然可以想干嘛干嘛。李祺是只要有搬运工在装车,他就得去仓位那里盯着,所以李祺就显得很忙,很少能在办公室常坐。经常是进办公室打杯开水,小憩片刻,和其他人说不上三两句话,就得匆匆离开,按说他多坐会儿也没人会说什么,各发各的货,各管各的事,于卿何干。今天黄芃芃可能又是闲得无聊,一路风似的又跑到仓库办公室来了。恰好今天车少,装车台只有两辆车正在装货,其他几位发货员也是闲得无聊,有几个都跑到厂门口的小店里去看电视去了。李祺是进办公室打杯开水,刚坐在凳子上想休息一下,黄芃芃就进来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先和其他几个女孩子打过招呼,就走到覃思叶的办公桌前坐下了,她和覃思叶一边嘁嘁喳喳的说笑打趣,一边用眼角去瞟正和刘敏闲聊的李祺。刘敏刚进厂不久,是个长得娇小可爱,说话细声慢语的本地女孩子,正在热恋中,每天一到下班时间男朋友就骑个摩托车直开到仓库的办公室门口,刘敏像等了很久一样,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头微微的上昂,一脸的微笑,好像一只春天的小鸟般就扑了过去,一坐上摩托上,双手顺势就搂紧了他男朋友的腰部,秀恩爱都秀到了这份上,真是幸福得一塌糊涂。覃思叶一看到这一幕就禁不住的说:
      “真是晕啊!”
       钟良却故意调侃道:
      “呵呵。人家是幸福的晕了,你是吃药吃晕了吧。”
       钟良曾经对覃思叶有意思过,先前在覃思叶面前表现的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但覃思叶与他毫无眼缘,对他的表现从来只是有好感而已,时间久了,钟良献殷勤的表现大减,但只要一逮着机会,他就会用话故意刺激覃思叶,哪怕是覃思叶骂他两句,他感觉也是甜蜜蜜的,一脸的谄笑。只是覃思叶一听到他说话,就有点烦,从来没有过好脸子和好听的话:
      “赶快回去吃你的增长灵吧。记住,要遵医嘱,别吃多了也会晕的……”钟良听着却每每都会“嘿嘿嘿”地笑出一脸花来。
       刘敏正和李祺聊着,却突然站起身笑了一下,就出去了,原来是黄芃芃已悄悄地踅摸到了李祺的身后:
      “好啊!竟然在这里偷懒。”
      “呦。黄大小姐吓了我一跳。大白天的不在你们销售科呆着跑我们这里找靓仔啊。”
      “是啊,就找你啊,看你一副得意的样儿。”
      “呵呵。不敢。不敢。谢谢夸奖。”
      “哎,你说我是不是又胖了点?”
      “没有啊!挺好的。只是感觉你这身衣服有点瘦,总让人担心会从那里‘嘭’的一下走了光……”
       李祺装模作样的在黄芃芃身上扫了一眼说。
      “讨厌啊你。看你色眯眯看人家的样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呵呵。我在欣赏美的东西时都是这眼神。”
      “这还差不多。打赏了。嗯……那你说我是胖点好,还是瘦点好?”
      “那还用说,当然是胖点好。我经过多年的研究发现,汉字中,表达人体器官的字,大多有“月”字旁——肝、脾、肺、胃、肾所以,胖,属正常。表达不健康的,会有“病”字旁——病、痨、疗……所以,瘦……你懂的。”
       黄芃芃听完后洋溢着一脸的得意和崇拜说:“就你嘴会说,哄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开心。”
      “呐,你这样说就没劲了啊,我可是在掏心掏肺的为你排忧解难,你不报答我也就算了,还拿这样的话来刺激我。知不知道什么叫淑女啊。”
      “就是就是。少在这里忽悠本大小姐。走了。”
       黄芃芃站起身就走,而且还故意先用鼻子“哼”了一声,柔软的小手轻轻地在李祺的肩膀上拍了拍:“一定要好好的啊。乖!”
       李祺笑笑,不错眼珠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想到黄芃芃猛地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又看!”然后一路春风地渐渐消失在李祺的视线里。
       赖康成是唯一一个来自贵州的搬运工,在广西韦宇光的那个组,没什么老乡,也不喜欢和别人交往,据说年轻时在家乡喜欢和人打架斗殴,是个狠角色,如今都快四十岁了,脾气依然火爆。李祺和赖康成还算是投缘,因为赖康成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讲理,绝不胡搅蛮缠。李祺还和赖康成俩人去镇上吃过几次狗肉,言语间李祺才知道赖康成其实很不容易:一家四口都在这里,他和老婆两人打工,屋里留下一个女儿来照顾有小儿麻痹症的儿子。两口子每天辛苦赚钱,就是想等有一天好去给儿子治病。赖康成喜欢喝点小酒,他喝酒就像平常人渴了喝茶一般随便,除了下班到家喝两杯外,上班时无论是忙是闲,他都会抽时间去厂门口的小店里来上一杯廉价的散装红米酒,每天至少两次。每次一进店门,他就会丢给老板娘5毛钱,然后顺手拿一只一次性杯子,径自走到放桶装红米酒的那里打了一杯红米酒,脚还没动一杯酒就一下子全下了肚,随手就把杯子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回转身向外走去。整个行动一分钟左右就一气呵成。老板就喜欢这样的客人,既不占时间也不占空间。赖康成今天不知怎么了,刚喝完一杯酒回来,拉板车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打了“飞机”,一板车的瓷砖“哗”一下全倒在了地上,他赶快放平板车正准备往上装时被唐忠仁看到了,唐忠仁上去就说要罚他100块钱。打烂了砖当然是谁都不想发生的事情,但上班喝酒是不允许的,唐忠仁也知道赖康成有上班喝酒的毛病,因为不影响工作也就没给他计较过,只是偶尔说过赖康成几次,赖康成只是点头应允,但过后该喝还是少不了喝,习惯成自然了,怎么能说改就改得掉的。也该赖康成不走运,这次恰好被唐忠仁碰上了,准备按酒后上班打烂砖罚款。——100块啊!一天辛辛苦苦也赚不了这么多。赖康成一下子发飙了,双手从地上抓起一箱瓷砖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到了唐忠仁的眼前。唐忠仁心疼的是瓷砖,赖康成这样的行为分明就是往他的痛处戳。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嗓门高的争吵起来,别看唐忠仁70岁了,精瘦精瘦的,不仅嗓门高底气也足,赖康成此时已经是两眼发直且充血,说话很简短:
      “你再说!我叫你再说!”
       一箱瓷砖“哗”一下就出了手,在地上摔得稀巴烂。唐忠仁也眼红了,高声叫道:
      “我现在就给你开罚单!一箱砖100块……”
       还没说完,“哗”一箱瓷砖又被摔了出去……
      “你还坐在这里喝茶,装车台都快翻天了。”
       覃思叶慌慌张张跑进办公室,对着李祺就是一声吼。黄芃芃刚离开,李祺本想再坐会儿,没想到这么点功夫就有事情发生了。更没想到的是其他几个正在装车的搬运工虽然停了下来,却不去劝阻,只是站在一边看唐忠仁和赖康成争吵较劲。李祺一到装车台,看情形紧急,赶快插话:
      “赖康成你先把砖放下,有事慢慢说?”
       赖康成还没搭话,唐忠仁先说了:
      “他上班喝酒打了‘飞机’烂了几箱砖,我只是说要罚他的钱,他就在这里摔起砖来了。”
      “你动不动就说罚钱,钱是那么好赚得的!我叫你还罚!”
       说完把手中的一箱瓷砖又摔了出去。唐忠仁已是血涌上头,不能把持:
      “你今天不要再上班了!给我走人!”说完就想上前去推开站在那一堆瓷砖面前的赖康成,谁知赖康成已经红了眼,立即又抓起一箱瓷砖举过头顶。李祺一看情况不妙,心想这个时候劝谁谁来劲,既然如此,劝将不如激将。也是急中生智,李祺一下子把唐忠仁拉到一边说:
      “你离远点,别让烂砖伤着你了。让他摔!他摔一箱我记一箱,反正老板的砖也不好卖,今天烂多少箱都算他买下了,明天就让他去销售科开单。”然后又对赖康成说:
      “你摔吧。摔啊!我们不拦你,你先算一下你这个月的工资够摔多少箱的,别摔超了。”
       唐忠仁气呼呼的站在那里不说话,赖康成也愣在那里,然后慢慢地把手中的一箱瓷砖放在了地上。李祺接着说:
      “你们每个月都有烂砖破损率,只要不超就不会扣钱的,你在这里发什么酒疯?”
      “他要不说罚我100块钱,我还不会恼的。”
      “他说是他说。他是仓库老大,看到你打烂了砖还不能说你两句啊。再说了,罚不罚钱我们是有规定的,他也是气话。”
       李祺走过去把赖康成拉到一边说:
      “你激动什么?平常一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唐老鸭岁数大了你让他说两句又不会死人。你不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但你没有做到,还是等同于不知道。这个逻辑你懂吧。今天别装车了,先回去吧。”
      “我不能回去,这个车我要装完。”
      “那行。你先装吧。唐老鸭也是为你好,打烂了砖是小事,万一砖倒了砸到了你,问题就严重了。”
       唐忠仁不再说话,扭脸就向办公室走去。李祺也跟了过去,本想劝劝他。唐忠仁却说:
      “明天就炒了他!”
      “我们现在人都没招够,你再炒了他,韦宇光那个组就剩下3个人了,还怎么装车啊?搬运‘打飞机’又不是他一个人,烂砖只要不超标厂部又不会罚钱,都是打工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祺多少还是带了点私心才这么说。赖康成的家境他是熟悉的,唐忠仁眼下真的把他炒了,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去找工真的不容易。
       唐忠仁虽然当时放过了赖康成,但心底的坎始终没过去。年底的时候他亲自告诉赖康成过完年就不要再来上班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2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2 16:32 编辑

                                                                            16


       张庭柱被总经理以拉帮结派之名给炒掉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老板安排这个总经理就是为了把张庭柱清理走的。当初建厂时确实是老板请张庭柱来的,但如今张庭柱的所作所为早已让老板无法忍受下去,又不好和张庭柱撕毁面子,只好假借一个总经理来当恶人,虽说张庭柱罪不可赦,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一个年薪只有二十万的厂长,据说张庭柱每年的实际收入都在一百万左右,其中的猫腻大家自然是心照不宣。只是,为人处世要懂得收敛才能长久,如果只是一味的放纵自己,迟早会翻船的。张庭柱当然懂得这些,他只是不在乎这些,在他眼里弄到钱才是王道,他曾一次喝醉后,私下里和几个车间主任说趁着好机会能捞赶快捞点,等不让捞了,钱也赚够了,反正是私营企业,又不犯法,大不了拍屁股走人,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真是有才就可以这么任性。
       李祺在办公室和老区正兴致勃勃的聊起此事时,保安队长夏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大着嗓门喊:
      “李祺。知道你老乡高端在哪里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呵呵。正在家里反省。
      “他不是去郑州韩小东那个厂了吗?
      “狗屁。韩小东就是个骗子。现在在搞传销,高端上当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我一点都不知道?
      “是他昨夜里在家打电话告诉我的。
      “哦。我说呢。
      “当初去的时候我们都劝他不要去,说韩小东不可靠。呵呵,还真说对了。
      “活该,他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能全身而退回到家里也算是他的造化。听说很多人都被骗了很多钱才能回家的。
      “高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谁还能骗得了他的钱。
      “也是啊。你这一说还真是。呵呵,看来小气的人也有好处,不容易被骗。
      “他还打电话给我说想回厂里,可我们已经招到人了,哪还有他的位置。
      “呵呵,把你的位置让给他不就得了。
      “放心吧。明年就不来这个厂了。
      “要走?
      “当然啦!张庭柱个屌毛这三年一分钱工资没给我们涨,他自己却捞了一大笔滚蛋了……”
      “没错啊,他这不是走了吗,这新来的总经理估计会考虑给你加一点工资的。听说外厂保安队长的工资都在24002600之间浮动,你才1600,换了别人早就走人了。
      “肯定走的。那边说好了,我这边做到年底就可以过去了。我给你说,新来的总经理是老板的一个亲戚……”
       董慧瑛的插话打断了他们几个的闲聊:
      “李祺,你到外边来一下。
       李祺不知道什么事,还要背着其他人。只是看到董慧瑛严肃的样子,就很好奇:
      “我给你说啊。上午他们几个商量好了,我们仓库所有的仓管明天一起去找总经理,要求涨工资,其他厂去年都涨到1800了,我们还是1200。他们让我给你说一下,你不许睡懒觉了,明天早上8点钟我们一起准时去总经理办公室。
       李祺感到很突兀,也很惊讶,想知道是谁挑的头:
      “是谁的主意?唐老鸭和老区知不知道?
      “这个你别问了。当然不能让他们两个知道,万一他们不同意就会阻止我们。
       李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心里一高兴就有点兴奋,所以也没问细节:比如涨多少,谁来说话,总不能14个人都抢着说吧……就一口答应了。
李祺第二天早上赶到仓库办公室时,果真10个发货的和3个收数的仓管已经全到了,只是当班的在办公室,上下午班的都在装车台附近等着。李祺一进办公室就被老区看到了: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在睡觉吗?
      “睡醒了……”
      “哦。我知道了。刚才我在仓库看到了董慧瑛她们几个,你们是不是要一起去办公大楼?
      “你没有意见吧?
      “我有什么意见,你们的工资涨了,我的也会跟着涨。我和姐夫说过好几次,他都没有同意。这次你们去找总经理一定要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乱闹。
       旁边的覃思叶搭茬说:
      “嘁。什么乱闹,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拉倒。
      “怎么没见唐老鸭?李祺问。
      “刚才去仓库里面看砖了。老区回答。
      “是不是他已经知道此事,故意躲开的?
      “应该是。昨天晚上他就知道你们的事了。
       这时候外边的董慧瑛站在门口向里招手说:
      “走了。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3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文武 于 2016-1-22 16:36 编辑

       14个人有点拖沓和懒散的边走边说闲话地走进了办公大楼。奇怪的是当大家走到楼梯口时,都不愿意第一个踏上去二楼的台阶,身体有点怯怯的想往后退缩,李祺本来走路就快,上楼梯时一回头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跟着他。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当大家陆续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看着他们14个仓管有点愣怔地问:
      “今天你们仓库怎么这么整齐?全到了。没有车装不发货吗?”
       竟然没有人搭话。
       李祺四下看看,大家似乎都在看着他。
       李祺明白了,他如果不先出面开口,估计没有会先说话的:
      “我们今天来是想和你提议一下给我们涨工资的事儿。”
      “涨什么工资?!我刚来,还有很多工作没有熟悉,你们就这么一群人一下子都来了,口口声声说要涨工资,你们的主任唐忠仁知不知道?有什么事先向他汇报,你们再派个代表和他一起过来就行了。”
       这时候钟良突然说话了:
      “那边厂去年仓管的工资都涨到1800了,我们一直都是1200
      “是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啊,还是你们没有听清楚。有话让你们的主任唐忠仁过来说。”
       说完就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大家。没有人再说话。李祺只是想回头看一看大家的表情,再确定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没想到站在后边的几个以为他要走了,就赶快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外后,李祺很郁闷,酝酿好的高涨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这样虎头蛇尾不痛不痒地结束了。这时走在中间的莫志强说:
      “你刚才就不该这样说。应该说:我们来是想请求你考虑一下能够平衡一下我们的工资。
       莫志强平时就有点愣头青的样子,看谁都不服,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他当然想做个事后诸葛亮。李祺有点窝火:
      “你这么聪明刚才怎么不说?”
      “是你先说了,我们还怎么说。”
       ……
       李祺不想和他纠缠,也懒得再理他。走下楼梯到销售大厅后几个正当班的先去仓库了,上下午班的几个本地的女孩子也去了车棚。李祺站在大厅里神情严肃地一动没动,走到他身后的董慧瑛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
      “还不回去睡觉,傻站在这里干嘛。”
       李祺下意识地回头本来是想看拉他衣襟的董慧瑛的,无意间却看到开单处,财务科的出纳员招鸿翔正站在黄芃芃身后,给她梳理着头发,俩人有说有笑的好像是很幸福的一对。李祺楞了一下,赶快走出大厅,追上走在后边的董慧瑛问:
      “黄芃芃和招鸿翔在拍拖吗?”
      “是啊。你没看出来吗。怎么?舍不得啊。”
      “哪的话,我只是遗憾罢了。”
      “遗憾?遗憾什么?很好啊。”
      “他俩肯定成不了。”
      “你咒人家啊!”
      “呵呵,不是。我是看他俩不般配。”
      “嘻嘻。”
       董慧瑛笑看着李祺说:
      “是啊,我忘了你是会看相的。那你看看和你般配吗?”
      “我就知道你会往我这里拐,你怎么不问问我俩般配吗。”
      “就是啊,我俩般配吗。”
       董慧瑛说完,不错眼珠的盯着李祺。李祺赶快收了眼神,一边走一边说:
      “呵呵,寡人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哼!油嘴滑舌。”
       李祺下午上班的时候,老区走进跟前说:
      “你们别去找总经理了,唐老鸭上午挨骂了。”
      “谁敢骂他?总经理吗?”
      “总经理当然不会。是姐夫。他说唐老鸭不管你们,让你们去闹事了。”
      “他怎么不骂你啊。你也是管事的。”
      “我说啦: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跟姐夫说的?”
      “工资肯定不会涨的。你知道你们走后总经理怎么说的吗?”
      “他说什么?”
      “他说想干就干,不相干就辞工。所以你们就是找也没用的”
      “猜到了。看他的态度就知道说也是白说,不说也用不着生气了。”
      “唉!没用的。老板自己都很抠门,他用的人怎么可能会大方……”
       李祺听老区也在发牢骚,就没再接茬.他除了感觉有几分失望外,心中还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压抑和疲累。他从老区身边走开往仓库中走去,一边走一边看两边每天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码的整整齐齐的瓷砖,好像能有什么新发现似的。其实,他确实看的是瓷砖,但思绪不知道在哪儿飘着的。只是有那么一小会,也许只是一瞬间的闪念:感觉这些瓷砖不像当初进厂时看着那么有热情了,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厌恶和视觉疲劳。李祺在心里叹了一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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