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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丰厂地理位置偏僻,暂时没能招够搬运工,由于人手太少,车间瓷砖大量积压,所有的人即使加班加点也进不完。厂部只好决定把仓库的进出仓承包给本地的一个村长,这当然是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因为承包者什么都不用干,只需按产品的箱数抽取佣金就可以了,一箱砖一进一出就是两分钱,每天的进出仓加在一起有6万箱之多,按这种简单的算法,即使除去破损率,承包者每个月也可净得利润1.5万元左右,而一名普通搬运工每天要“汗滴禾下土”的工作十个小时,也不过三千块钱而已。可惜这么好的差事却搞砸了。 那个村长原以为这只是简单的运输装卸,如此粗笨的活计,只要有力气就行了,他哪里会知道再简单的工作也需要技巧。他在村里召集到了十几名青壮汉子,草草就开工了。谁曾想那些人连平板车都拉不好,连连“打飞机”。平板车的货载量都在一千斤以上,装车时必须前面稍重,在拉车途中遇到有坑洼时,才不会因为前后失衡而“打飞机”。“打飞机”是此处陶瓷行业里的一个专用术语,在搬运工用平板车运输瓷砖的过程中,因平板车受到阻碍或颠簸后后面会突然加重,平板车失去控制,重心后移,车前把上翘,整个平板车像一架高射炮似的立在了那里,一车陶瓷就这样哗啦一下都倒在了地上,瞬间大多数产品都成了废品。村长招募的那些人没有拉过这种平板车,一个班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打过飞机了。李祺看着心疼,因为那些陶瓷砖是好多种泥土和十几道工序才烧制出来的,已经不是简单的一箱陶瓷砖,而是随时都可以物尽其用的产品,只因为这些人的盲目和失手,一下在全成了分文不值又污染环境的烂砖废品了。他只好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的去指点,这还只是小事,要命的是那些人空有蛮力,不知道那些砖还要分编号色号和等级,是不能放在一起的,必须要按指定的仓位整齐码放。结果整个仓库的砖放的乱七八糟,不仅有混色号的,还有混编号和等级的。气温很高,那些青壮汉子个个都是赤膊光背气喘吁吁,身上的大裤衩子早已经可以拧下水来。李祺也累坏了,要不停的对那些人指导跟踪查看,再加上有一个收数的辞了工,老区让他一个人上两个班,他每天只剩下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仓库。在整个仓库的工作快要崩溃的时候,村长招募来的那批青壮汉子也承受不住如此繁重的劳动强度,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连几天的工钱都没敢要,一下子全撤了。一场近乎闹剧似的工作就这样不堪地戏剧性地收场了。 仓库虽然很快招募了一批散兵游勇进来,但先前的乱象所造成的后果,致使仓库的数据不清,给销售也造成了麻烦。张庭柱以老区不懂管理把他的主任一职给撤了,而新来的主任是老板在南庄的一个远亲,名叫罗传宇,30岁左右,本科文凭,个头虽不高,但长相还算周正。他来上班的第三天本想把李祺从班上调上来,委以副主任,好协助自己尽快把仓库的工作恢复正常。没想到他在向张庭柱提出申请时,被张庭柱一口回绝了,而且还告诉他:李祺是沽名钓誉之人,不能用。罗传宇记下了。 没几天。车间收数的因为写错了5箱砖,被罗传宇罚了10钱,李祺受连带责任也被罚了10元。李祺上班时看到和自己一起收数的名叫李娇的女孩子正哭得梨花带雨,走过去问道: “谁惹到你了?哭得这么伤心。” “罗传宇罚了我10块钱。” “为什么?” “因为昨天我写报表时,多写了5箱砖。还害了你被连带罚了10块钱” “我们收完数不是对过报表了,没有错。” “那是我们车间的报表。我在誊写上报厂统计室的报表时写错了5箱。” “难怪我一来罗传宇就找我的茬,说我俩的数据不一样我还在报表上签了字。” “对不起。都怨我。连累你也被罚了10块钱。” “好了。不就10块钱吗,至于吗。” “不是10块的事,他是故意找麻烦的,说话很难听。” “不用怕他。找麻烦他也不敢怎么样你。” 李娇是技术科科长介绍来的,他们也是老乡。李祺知道,在这个厂里张庭柱虽是厂长,但技术科科长和设备科科长和他一样都是老板亲自请来的,大家只是职位不同,但在老板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重要人物。但凡是车间里那些好岗位的员工基本上都和这些人有点关系,大家彼此照应,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去动谁的人。即使工作中出了差错,顶多说两句,罚点款就过去了。不知道罗传宇说了什么难听话,让李娇还是忍不住的掉眼泪,李祺只好接着劝,这回还真管用。 “大小姐就不要再哭了。你爸妈给你起个‘娇’的名字,还真没起错,真够娇气的。该哭的是我才对。你知道罗传宇还说了我什么?” 李娇停止了啜泣,用一双杏仁眼盯着李祺,眼睫毛上还亮晶晶的沾染着泪水。 “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车间的包装工把2月份的日期都盖到了2月30号,我没有发现是怎么收数的,还想不想干了。” “嘁”,一声,几乎是破涕为笑了,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也一下子在她脸上显现出来。 “真的啊?” “我去看过了,还真是的。” “那也冤枉你了。” “谁说不是。我们仓库只管等级编号和色号,日期是你们车间的事。再说了那也不是我当班时收的数。” “他肯定是故意整你的。听人说他来的时候,张厂长告诉他你那个存折的事情了。” “呵呵。不说也猜得到。是听技术科的陈科长说的吧。” “他一来我看他就喜欢玩阴的。我们车间的人也这么说。” “你一个女孩子家知道什么是阴的。千万别让他听到了,不然你就死定了。” “嘁!我才不怕他呢……” 罗传宇因为身担两职,一个是分级车间主任,一个人仓库主任,每天在分级车间和仓库之间穿梭,有时候早上4点钟就要去车间查看分级的情况,晚上在仓库跟踪发货要到10点左右,忙得晕头转向。但仓库里统计数据和产品数量的误差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整改,不仅直接影响到了销售,也让两个厂长大为光火,开始怀疑罗传宇的工作能力。杜德发因为是直接管理仓库的,每天都要往仓库多跑几趟,闹心得很。而发货那里也频频出现司机的刁难,不是说数量不对,就是说搬运把烂砖装了上去,动不动就闹到厂部杜德发那里。一次装完车后一个司机一直说数量不对,把车横在那里不走了。杜德发亲自从办公大楼里下来沟通也不行,俩人竟然还吵了起来,一箱瓷砖30公斤,一车瓷砖两千多箱,是5个搬运工花了3个多小时才装好的,要想一五一十的弄清到底数量是多是少,除非再全部卸下来,但这绝对是不可行的。最后累的气喘吁吁的杜德发没能拧得过司机,只好又给司机补了3箱瓷砖,3箱瓷砖的价值是两名仓管员一天的工资,气的杜德发当天就要把发货的给炒了。然而发货的不是别人,是仓库的统计杨伟明,杨伟明偏偏又是财务科科长的亲戚。其实杨伟明是统计本不该有他的事,他也是在替自己的亲戚发货。回到办公大楼的杜德发有气没地方撒,把罗传宇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论管理和级别,杜德发是厂长罗传宇是主任,杜德发是管理整个益丰厂的,罗传宇是直接管理仓库的;论关系和岁数,杜德发和老板是连襟,罗传宇和老板只是远亲,杜德发是长辈,罗传宇是晚辈——找他出气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事情。只是挨过骂从办公大楼回到仓库办公室的罗传宇脸黑的能滴下水来,他每天起早摸黑的这么辛苦还要挨骂,憋屈的实在难受,随手拿起办公桌上仓管员们用来在黑板上写仓位的一支粉笔,狠狠的在办公桌上摔了个粉碎。 事情过去没几天,身心俱疲的罗传宇就把李祺从班上调了出来。虽然不能给李祺职位,但要让他干工作,从统计数据到仓位的产品数量,全都交给了李祺,让他尽快地整理出一个准确的数据来。没想到杨伟明的统计报表做得混乱,有部分收数的报表也莫名的丢失了,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此事被厂部知道后,杜德发下令停发杨伟明上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把报表上的数据弄好了,什么时候才发工资。杨伟明开始了从每天早上8点一直到晚上6点,都坐在那里没完没了整理两个月来的所有进出仓报表的漫长时光,除了罗传宇偶尔过去过问一下,没有谁再去关心他的事。老区虽不是主任了,但因为和杜德发的关系,罗传宇也是为了赢得杜德发能在工作上对他高抬贵手,特让他担任班长一职,每天的工作也简单,就是盯住搬运工装车,其它事就不用他管了。对李祺的工作安排是:下午3点钟到晚上8点钟去整理仓位,8点钟以后,罗传宇下班,李祺要和老区一样盯着搬运工装车,夜里10点钟所有的发货员下班后,李祺要一个人发货,不管车辆多少,不管装车装到几点,李祺必须跟踪到最后。由于厂区距离华夏陶瓷博览城的销售点很远,等客户开完单,再开车来到厂区拉货时,基本上已是上午10点钟左右了,至于那些下午才开单,车上还要装其它货,只是顺路要往广西去的客户,竟然还有夜里零点才赶到的。再加上老板的生意好,几乎是产出多少产品就能够卖出多少产品,每天搬运工装完车的时间大多数都在午夜时分,最晚的一次是早上6点。李祺算是临危受命,开始了每天至少要坚持10个钟的工作岗位。 杨伟明跑路了。他在益丰厂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地做了3个多月,却只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 杨伟明的跑路肯定是有高人指点,也是明智之举。因为仅凭他个人的能力和当初仓库管理的乱象,时间越长,那些所谓的数据越不可能再做清楚了。他每天周吴郑王的坐在那里,没完没了的查看对照誊写都只是劳而无功的苟延残喘罢了。眼看着一个月又过了,上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给他,再不跑路还等待何时?虽然说他的跑路直接导致了财务科科长的辞职,但一个拥有几亿资产的老板,手下还能没几个有才干的人。更不用说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的道理了。 李祺下午一上班就发现统计的位置上坐着个女的。 李祺问董慧瑛: “这女的是谁?来我们仓库干嘛?” “电工大班长的老婆。杨伟明跑了,她是来做统计的。” “你怎么不去做统计,每天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也不用在仓库里到处乱跑了。” “你要帮我我就去做。杨伟明把数据弄得乱七八糟的跑了,谁接他的乱摊子谁倒霉。” “呵呵。真聪明。厂长把仓库盯得那么紧,稍微有点差错就不依不饶的,不受那份罪也好。”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俩人正聊着,罗传宇从外面进来了,一看见李祺就说: “李祺你过来。这两天先把仓库里的事情放一放,你先帮韦彩玲把统计这一块弄好。” 李祺真是一百个不情愿,站在那里还没有说话,韦彩玲倒先说话了: “以前的报表我不管,我只从我今天开始上班做起。”看来韦彩玲没来之前已经知道仓库里以前的事情了。 李祺对韦彩玲的老公很熟悉,因为刚开始仓库里所有的电源电器都是韦彩玲的老公过来安装的,只是没有见过韦彩玲,今天听韦彩玲一说话,李祺就知道是个有个性的女人。罗传宇回答说: “可以。以前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从现在开始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李祺一听,感觉罗传宇也是真急了,偌大一个仓库竟然被一个统计给拖了后腿。既然如此,乐意不乐意,就是看着韦彩玲老公的面子也得帮一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