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认为义子

覃儿

她其实无意中已道出了，竹叶青心中的隐痛。
　　人妖殊途，他可以活很久很久，而无忧最多不过百年，他若真的爱上她，如何与她天长地久？难道真要如媚姬所说的，守着她，等她百年之后形单影只暗自神伤吗？
　　不！他不要！只是想想已经让他莫明地心痛，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那样的结果。
　　“在我助你练成媚术前，我不会离开。这样的话我只说这一次。”竹叶青闭上双目。对去与留的问题，明显不愿多谈。
　　“留着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我要一个没有心的躯体有什么意义？”媚姬黯然神伤。
　　“神君！我想我做错了。勉强你不见她，只会让你更想念她，既然如此，我何不让你回到她身边？我也很好奇，这个能令神君都念念不忘的人类，是否也能勇敢地接受，神君你的这般厚爱？”
　　“媚姬言尽于此。若神君改变心意，随时可以离开。”
　　说完，红影飘身离去。独留竹叶青望树沉思。杭州西子湖畔。忘忧山庄。
　　慕容寒正在教小言儿练剑法，一人拿一根树枝比划着，大的教小的学，倒也似模似样。无忧在不远处正摆弄药草，不时朝这边望望，时而忍俊不禁地笑笑。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应该是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明白了吗？站稳哦，恩，很好！这一式耍的不错，继续……”
　　倘大一个庭院，只听见慕容寒的声音。
　　慕容寒倒是一板一眼，奈何那小人儿再怎么认真，看起来都有点滑稽好笑。无忧在不远处正摆弄药草，不时朝这边望望，时而忍俊不禁地笑笑。
　　良久，那小小的身影，已经练得满头大汗，慕容寒这才喊停。
　　“好了，言儿，休息会。”
　　李言立刻如蒙大赦般，扔下树枝，跑到了无忧身边。直接冲进了无忧怀里。对她很是亲近与依赖。
　　“言儿！累不累？”无忧边给他擦汗边问。
　　小人儿连连摇头，黑亮的眼睛满满都是兴奋。活动之后的小脸红扑扑的，惹人爱怜。
　　无忧一笑，又问：“饿不饿？”
　　小人儿点头，笑得有点腼甸。
　　“在房里，言儿先过去，姑姑忙完就去找言儿好不好？”
　　小人儿点头，随即跑开了。无忧看着他的背影，笑容逐渐消失。走过来的慕容寒一看她这神情，便已明了她在想什么。
　　“别着急，再尝试其他的医法，也许有一种会治好言儿的失声也说不定。”
　　“我详细检查过，言儿的声带没有问题，照理，他应该可以说话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开口说话。”无忧困惑。
　　慕容寒也有一点惊讶：“你是说，言儿他能说话，可他自己不愿意说？”
　　“根据我的观察和诊断，是这样没错。”
　　“言儿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呢？是不是你不在他身边这四年发生过什么事吓到他？”
　　无忧摇头道：“接言儿那天我问过李氏夫妇，言儿从被我送去那时候起就不会说话。应该是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会不会，是没人教他的原因呢？”慕容寒大胆猜测。
　　“你的意思是？”
　　“你想啊，那李氏夫妇大字不识几个，又被你告知言儿自出生便失声，大概他们也没想过要教他说话。养父母毕竟不是亲生父母，他们疏忽也是正常的。”慕容寒推测。
　　无忧瞬间亮了双眸，“我明天就开始教言儿识字。”
　　慕容寒笑了。“恩，我等言儿喊我一声义父。”
　　无忧惊讶道：“你要认言儿为义子吗？”
   　“当然了！我早有此意。”
　　慕容寒道：“只是一直没对你说。这几日与言儿相处，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他虽然不会说话却乖巧聪慧。何况你也需要给言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是吗？”
　　他未说出口的是，无忧尚未谈婚论嫁，自然是不适合的，而以他慕容山庄少庄主的身份，收言儿为义子，既为无忧设想，又避免言儿尴尬的身世日后招人非议。
　　这样的良苦用心，无忧如何能不知。
　　“寒……谢谢你。”
　　慕容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呵呵干笑道：“谢我什么？我才应该谢你，谢你让我有机会认一个言儿这么可爱的义子。”
　　无忧笑道：“有你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义父，是言儿之幸。”
　　“既然你不反对，那不如我把他们叫进来，一起做个见证，好不好？”
　　慕容寒趁机进言。
　　无忧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这多日来一直在附近逗留的慕容山庄手下。当日慕容寒买下这处庄园，这批手下从打扫到添置一应物件，出力不少。无忧自是知道他们是来保护慕容寒的。
　　想也知道堂堂的慕容山庄少庄主，怎么可能没有几个随从暗中保护？而她也就是在那日才得知他的真正身份他竟然是慕容山庄唯一的少庄主。
　　那慕容山庄庄主正值壮年，而他也刚艺成下山，是以英雄尚无用武之地，才显得这般游手好闲，天天混在她身边。
　　偶尔她会想，若非偶遇她，他此刻应该正在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吧。却为了她，甘愿在这小小的忘忧山庄里，做个闲人。
　　她这般不避讳男女之嫌，将他留在身边，究竟是对是错？可是若要他走，且不说他必定不肯，就是她自己，心底也是不愿意的，似乎每多相处一日，这样的心思便多一分。
　　她对她从最初的陌生，到劫后重逢时见他那样坚定执着的不放弃寻找自己，而生起的感动，再到如今的可以对他畅所欲言、可以倾吐心事、可以与她一起忧愁一起快乐，这对无忧来说是一种新奇的生活。
　　那样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俊美男子，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她却每每被他的乐观与快乐所感染，从而变得会喜会怒，会毫不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与心思，信任他、依赖他、也越来越习惯他的陪伴。
　　而他也总是随时随地陪在她身边，视她如珠如宝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从来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她想要做的事他都尽心尽力帮她完成。
　　她不敢想象，若没有了那看起来一惊一诈，实则是故意为之哄她开心的他的声音，她还会不会笑得出来。
　　恍惚间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于她而言。
　　望着那远去的俊朗身形，无忧的美眸变得深沉。
　　在这一瞬间，她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而无忧对这样的转变显然也是震惊的。这样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当初得知那冷如冰的青影，却原来真的是那条巨大又可怕的青蛇。
下意识的摸向手腕，触手的冰凉让她感受到，那只玉镯依旧安然的戴在那里，只是她许久不曾想起那个飘逸的青影，或许……她其实是在刻意遗忘。
　　他……好吗？
　　与此同时，盘膝而坐的竹叶青徒地睁开双眼，他几乎是同一时间便感应到了无忧对他的想念。
　　自别后，这是第一次，她这样真切的想起他。之前，她心底一直是很抗拒去想他的。有关这一点，他早就透过玉镯而得知。那玉镯原本就是他的一根头发或者说是他蛇身的一个鳞片。自然和他息息相关遥遥感应。否则他也不会送给她。
　　竹叶青恨不能立刻出现在无忧面前，告诉她，他……不好！很不好！因为思念她！因为心底念念不忘于她！因为他……如媚姬所言，爱上了她！
　　他可以不对媚姬承认，却无法欺骗自己。那种为伊人茶饭不思（虽然以他的修为原本也不需要）、那种黯然神伤、那种明知没有结果却泥足深陷的感觉，原来……就是爱。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凡人为了所谓的爱，可以寻死觅活，他曾经嗤之以鼻，如今他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爱。
　　体会之后，也曾抗拒，也曾想要将她遗忘，甚至下定决心与她永不相见，但……却阻止不了心底对她的思念。想她的念头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他想忽视都做不到。
　　他不由自主地想她，想要知道有关她的消息，想那具与蛇身纠缠的玉体，也想那山洞中穿梭于奇花异草间的美丽身影，想她，想她……
　　他所能做的事，似乎只有想她。
　　即便他知道她此刻也在想着他，可他却没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对他那巨大蛇身的深深恐惧。这样的感知，让他既挫败又无力。
　　虽然她可以和他在山洞里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半个多月，但那是在她并不知悉他是蛇妖的情况下，即便那时候她有猜测，却并没有得到确认。而那日，媚姬一语道破他们同为妖类的事实，她满脸的惊恐表情他都看在眼里，一如之前在河中她见到他的真身时，那般的震惊、恐慌与害怕。
　　她怕他。这是事实。也让他更无力。
　　这让他如何有勇气现身于她面前？又如何能开口告诉她，他，一条修炼了两千年的青蛇，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而那女子是她。
　　她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