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话小小说】缺页的日记簿

文武

                           缺页的日记簿

    结婚才一年多，俩人的吵架就开始升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还不都是各自在家时被父母惯出的小毛病。可如今在对方的眼里却成了忍无可忍的坏习惯。
    “没法过就各过各的。”
    “想离婚是吧？直说不就得了。干嘛还拐弯抹角的。”
    “是你先说的没法过了。没法过，就离了。”
    “离就离。谁怕谁。”
    “谁不离谁不是人。”
    ……
    女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发飙地说：“我今晚就走，明天民政局见，谁不去谁不是人！”
    收拾完其它东西，还有抽屉里的小物件，一本精美的日记簿也被狠狠地摔进了箱子里。不巧的是，日记簿在飞往箱子的过程中，被猛烈的冲击力打开了，一页写有陈年字迹的纸张飘了出来，刚好掉在了站在旁边观看的他的脚边，他随手去捡，然后好奇地看了起来……她气呼呼地走过来伸手就去夺，他闪了一下身子，躲开了，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问：“这东西哪来的？”
    “爱哪来哪来的，你管得着吗。”
    说完刚要伸手再次去抢，男人拿着那页纸张往写字台前走去，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很普通的日记簿，然后打开到其中的一页，刚好那一页的中间有个参差不齐，被撕掉的豁口。男人把手中的那页纸放上去，严丝合缝……跟过来的女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刚才还一脸怒色的她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疑惑地问道：“怎么是你的？”
    男人的口吻也软了下来：“怎么不是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你都看到了，还能假得了。”
    瞬间俩人都沉默了，15年前那短暂的一幕，迅速在各自的脑海中浮现。
    那年他才18岁，除了正常功课外，他喜欢上了唐诗宋词，每天都会利用空余时间背上一两首，然后把背会的诗词再工工整整地写在一本日记簿上。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正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背写柳永的《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谁会凭栏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刚写完，他的思绪还在那种美好的意境中流连，猛然听到身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写得真好！送给我好吗？”
    他不知道她是何时进的屋，更不知道，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多久。但他听到她如音乐般悦耳的声音时，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种猝不及防的闯入，使得他抬头只扫了她一眼，又赶快低下了头。他的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又漂亮的女生离得这么近，他感觉自己的脸“腾”一下就热了，他像一个女孩子似的羞赧道：“好吧，我再给你重写一张。”
    女孩子倒是挺大方地说：“不用了，这一张就挺好的。”
    “刺啦”一声，他顺手把刚写好的那页纸撕了下来。她一边去接，一边笑吟吟地说：“谢谢你！王建在吗？”
    “他不在，有事出去了。你……”
    “哦。没事。”
    刚说完，她几乎是蹦跳着一溜风地出了宿舍的门，留下他傻傻地坐在那里发呆。平静了一小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原本他是个喜欢整洁的人，可看着刚才撕下的那页纸留下的参差不齐的缺口，心里的那种美好也瞬间降了温，毕竟，他连人家女孩子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当时抬头的那一瞬间，由于紧张，他只是感觉自己像被一个美丽的光环给罩住了，眼前只是一张笑吟吟的脸庞，眉眼长什么样都没敢仔细多看一秒钟。但一个18岁男孩子的情愫就这样被撩开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一个人没事翻起那本日记簿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去努力回忆，甚至用想象去拼接当时模糊而又美好的那一幕……而当年只有16岁的她，那天去宿舍只是去找一个远方的表亲。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正是那次邂逅，让来自心底的一份喜爱和冲动再也无法平静。但她很清楚，正是那个偶然，让一颗少女最纯真的心，被一种像风一样的爱慕给掠走了。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她会在很多时候拿出那页纸，再从头到尾认真地读上一遍那首词，虽然她早已倒背如流。然后，她会闭上眼睛，去重温当年的那一幕……
    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刚才俩人吵架时的火药味，早已在这种安静里散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各自身体的味道，而这种带着淡淡清香的味道，好像彼此许久都未曾感受得到了。男人一直看着手中那本缺页的日记簿发呆，而旁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人却早已是泪流满面。他走到她身边，他的手刚碰到她的手，她的拳头立即就像雨点般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下子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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